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南宋] 褚伯秀 著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一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内篇逍遥游第一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而已矣。

郭象注:鲲鹏之实,吾所未详。庄子大意,在乎逍遥游放,无为自得,故极小大之致,以明性分之适。达观之士,宜要其会归而遗其所寄。鲲之化鹏,非冥海不足以运其身,非九万里风不足以负其翼。此岂好奇哉?直以大物必生于大处,大处必生此大物,理固然也。夫鹏翼大难举,故抟扶摇而后能上九万里,一去半年,至天池而息也。野马,游气,鹏凭以飞。鹏之自上以视地,亦犹人之自地观天也。

吕惠卿注:通天下一气也。阳极生阴,阴极生阳,如环之无端,万物随之以消息盈虚者,莫非是也。北冥之鲲化为南冥之鹏,由阴而入阳也。阴阳之极,皆冥于天而已。三千、九万,皆数之奇。六月,则子与巳、午与亥之相距也。言鹏之数奇而去以六月息,则鲲之数耦而去以六月消,可知也。野马、尘埃,皆生物之以息相吹。息者,气之所为,充塞天地而无间。人于其间自下视天,见其苍苍,果正色邪?远而无所至极,不可知也。唯不可知,故未尝以所居为下,则鹏之自上视下,亦岂知所以为高哉!

林疑独注:北者,水之方。冥者,明之藏。北冥,则阴阳之所出入也。庄子以鹍鹏明阴阳变化,故以北冥为始。鲲,阴物也;鹏,阳物也。太玄云:幽无形,深不测,静曰复命者,其象在鲲。夫物芸芸,莹天功,明万物者,其象在鹏也。鲲之初化为鹏虽曰阳类而未离幽眇,故不知几千里。次言三千里,数之未遂也。终言九万里,动必有极也。盖有体之物,虽至远至大,亦不逃乎阴阳之数,故动则九,止则六也。去以六月息,乃反归于阴,阴阳迭运,相为无穷而不可致诘者也。野马、尘埃,生物之息,以明风起于微而积之至于厚,然后鹏待之以图南也。

陈详道注:道散而为阴阳,阴阳散而为万物。出阴阳而复于道,则无适而不逍遥。入阴阳而丽于物,则无适而不系累。冥者,明之藏。明者,冥之发。北冥则入而为道,南冥则出而为事。庄子所以于北则寓渊潜之鱼,于南则寓抟飞之鸟。水于方为北,于气为精,于时为冬,于数为一,物之化也,常始于此。夫鲲之为物,阴中阳也。鹏之为物,阳中阴也。潜北徙南,不离阴阳之方;九万六月,不离阴阳之数。背若太山,翼若垂云,不免乎有体;化则资水,抟则资风,不免乎有待。怒而飞,不能无情;飞而息,不能无穷。以鲲鹏之大,其囿于阴阳也如此,况蜩鸠斥𮭨乎!

碧虚子陈景元注:夫道以生化为先,以阴阳为原。北冥生鹍,化而为鹏,气形已具,皆不知所以然而然。盖阴阳生化,神变莫测者也。物之初变,量未可穷,故云不知其几千里。有生必有所诣,故怒飞而徙于南冥。有生有诣,材力不能无限,故水击三千里,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而去以六月息。六,阴数,故云息也。天地之间,元气氤氲,升降往复,故有野马尘埃之喻。有生之物,莫不互以息气鼓吹而交相乘御,故彷徨东西,莫之夭阏也。若以形之小大而有所域,则阴阳隔绝,上下异见,莫之能适矣。

王雱注:鲲潜则处于北,鹏飞则徙于南。冥,有体之物,虽至大而能变,亦不免乎阴阳之类,是以摄制于造化而不能逍遥。易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所谓逍遥游者,其唯无方无体者乎?水击三千里,阳数始畅也。动必有极,故抟扶九万里,去以六月息也。野马、尘埃,则鹏之所待以飞者。其在上而视下,亦犹人之在地观天。自大视小者不明,则鹏亦以大为累也。

虚斋赵以夫注:庄子鲲鹏以明天地阴阳之气。鱼化而鸟,北徙而南,由阴而阳,由静而动也。经以南冥为天池,天包地外,则北冥亦天池也。三为阳之始,一函三也。九为阳之极,三三九也。一阳生于子,六阳极于巳,故以六月息。野马、尘埃,生息相吹,细大虽殊,其气则一。人之视天,亦犹鹏之视下,高卑虽殊,其理一也。

林希逸鬳斋口义云:鲲鹏变化之论,只是形容胸中广大之乐。盖谓世人见小,故有纷纷之争。若知天地外有如许世界,则自视其身不啻太仓粒粟也。鲲鹏亦寓言,不必拘阴阳之说。鸟之飞也必以气,下一恕字,便自奇特。三千、九万,只形容其高远。去以六月息者,一举必歇半年也。野马、尘埃,生息相吹三句,正发明下文。视天无极,以形容鹏飞之高。却如此下语,可见笔力。

褚氏管见云:冥者,一气之混同而无间者也。北主润气,所以滋孕万物。南主烜气,所以长养万物。先北而后南,阳由阴生也。位虽有殊,而气本无间,特以相去辽远,渐化不觉,犹四时之运,祁寒隆暑,非一朝成。故鲲潜鹏化,静极而动,抟风九万,六月而息,不出乎阴阳之互变,亦在乎一气混冥中耳。是以南北皆谓之冥焉。南华老仙盖病列国战争习趋隘陋,一时学者局于见闻,以纵横捭阖为能,掠取声利为急,而昧夫自己之天,遂慷慨著书,设为远大之论,以发明至理,开豁人心。言得此道者,与天地合德,阴阳同运,随时隐显,无往而不逍遥。天地之阴阳即人身之阴阳,水火因之以发源,性情资之以通化,上际下蟠,无所不极。然非视听所可及,故立鲲鹏以强名,使学者始因物而明心,终忘形以契道,深根宁极,妙合化机。吾身之阴阳无时不运,吾身之天地未尝或息也。由是知人之本性具足逍遥,而世俗冥迷,忘真逐伪,当生忧死,虑得患失,罔知所谓逍遥。故申言以破其惑,谓人之生死如鱼变鸟,失鳞甲而得羽翰,舍游泳而从飞举,情随形化,各全其天,造化无极,与之无极,何所容其爱恶哉?物之初化,其变未量,故不知几千里。及乎鹏徙南冥之后,三千九万之数形焉。去以六月息者,阴消阳长,造化不停之机;野马尘埃,即事物过前之譬。傥善操其本而得鹏飞之要,则超逸绝尘,徜徉物表,六合之游气潜运,万汇之生息交嘘,适所以相吹举,而莫足为之累。动容周旋,无入而不自得,所以为逍遥游也。故以冠一经之旨。其间怒而飞一句,诸解罕详及,偶得言外意,附于条末云。天地,禀乎一气者也;万物,禀乎天地者也。自一气分而为天地,天地交而生万物,互离互合,生化无穷,小大短长,咸足其分。由受气至于具形,数极至于变质,负阴抱阳,时各有待。当化者不得不化,当飞者不得不飞,皆天机所运,受化者不自知也。怒而飞者,不得已而后动之义。怒,犹勇也,为气所使,勇动疾举,有若怒然,非愤激不平之谓也。凡物之潜久者必奋,屈久者必伸,岂厌常乐变而为此哉?盖囿形大化中,则随二气而运,盈虚消长,理不可逃。齐物论万窍怒嚣,外物篇草木怒生,亦此意。道德经所谓万物并作是也。于此以观其复,则六月息之义可知。世人见其怒而不见其息,知其作而不知其复,故背夫逍遥之乡,日趋有为之域,以至事物胶葛,患累纠缠,薾然疲役,不知所归,可不哀邪?关尹子云:天地虽大,能役有形而不能役无形。夫欲免为二气所役者,请于冥鱼未形已前求之。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复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蜩与鸴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春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此段起喻,以衍上文。次设蜩鸠对辩,以明小大之分,各足其足而无企羡之心,此所以为逍遥游也。又论所适有远近,则所资有少多。曾二虫之何知,指蜩鸠无知而同于同也。小知、大知,小年、大年,重重起喻,不越此义。经文大意明白,不复集解。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𮭨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冷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陆德明音义载:棘子,汤时贤人。崔氏云:亦齐谐之徒,能识冥灵大椿之名者也。郭象注汤之问棘,亦云物各有极,任之则条畅,故庄子以所问为是也。吕惠卿云:此引汤之问棘者,以其言自古有之,所谓重言也。棘之言鲲鹏,即今所引者,见于列子,盖其略也。林疑独注载殷汤夏革之事,始于古初有物,终于无尽之中复无无尽,无极之外复无无极,正与上文相贯,故引以为证。而郭氏乃云物各有极,任之则条畅,非庄子本意,观者求正于列子可也。

褚氏管见云:按列子作殷汤问夏革,革棘声相近而义亦通,皆训急也。崔说以此句结承上文灵椿之论。吕注:从此句起下文冥海之谈,各据所见分章耳。大观八注本以此句独立条,似亦牵于上下文,未决所附故也。林氏注正与上文相贯,则同崔论。碧虚陈景元本第二章从此句始,则同吕说。今详考经意,盖欲实鲲鹏之义,故一唱题而两举证,首引齐谐所志,次以汤之问棘,再参列子汤问篇冥海天池之论,以印庄子之言,则此章自合始于汤之问棘。句末加是已者,证上文而生下语。观者多不明辩,误作前章结句,若以为结句,则意已尽矣。后章从穷发之北重起论端,非立言之体也。故僭述所以,附于条末,以释其疑。竹溪林氏亦云:据此句合在下,以结句为起句,是其作文鼓舞处。下文乃再举鲲鹏之论,不在重释知效官、行比乡等语,言人知能小大各有所施,以得用为适耳。宋荣子犹然笑之,则不以荣利动其心,而全无用之用者也,超出知能一等矣。而真人犹以为未立,则所见超诣可知。如列子能御风而不能无待,必至于御六气以游无穷,斯为至也。故断之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此三者,人道之极用以总结逍遥游首章大意。盖至道穷神妙,跻圣域,不越乎三无之论。入而言至,出而言圣,神运于其中,无方而不侧,弘之在人,理亦寄耳。因言立教,则不无序焉。凡厥有生,私利易植,贵乎忘己;骄矜易萌,次当忘功。己功既忘,人誉必至,又须忘名,以远世累。累远身全,道纯德粹,以之处人应物,无不尽善,而三者之名亦混融俱化矣。窃观古今才能英杰之士,建功立名不为不多,而明哲自全者无几,岂其智弗及邪?道心未明,有以障之耳。夫幼学壮行,期于立功,功所以及物也,而功成必见忌;修身立业,期于扬名,名所以砺俗也,而名下难久居。非功名之过,病在于有我。信能无己,则避功逃名,隐迹全道,若五湖之泛,赤松之游、桐江之钓,四海一身,将有余乐,何危机之足虑哉?太上云:功成弗居,名遂身退。良有以也。傥致知力行,动与理合,则善穷善达,乐生乐死,无往而不逍遥。所谓至、神圣者,物被其德而归美之称,何足以极天游之妙?郭氏注理至则迹灭,其说尽之。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郭象注:夫能令天下治,不治天下者也。许由方明既治则无所代之,而治实由尧,故有子治之言,宜忘言以寻其所况。或者遂云:治之而治者尧也,不治而得以治之者许由也,失之远矣。夫治由乎不治,为出于无为,取于尧而足,岂借之许由哉!若谓拱默山林之中然后称无为者,此老庄之谈所以见弃于当涂也。夫自任者对物,顺物者与物无对。尧无对于天下,许由与稷契为匹矣。何以言之?与物冥者,群物之所不能离也。是以无心玄应,唯感之从,泛若不系之舟,东西之非己,故无行而不与百姓共者,亦无往而不为天下君矣。次举庖人、尸祝各安所司,为兽、万物各足所受,帝尧、许由各静所遇,此乃天下之至实,各得其实,又何所为乎?故尧、许之行虽异,其于逍遥一也。

吕惠卿注:自尧言之,由虽无为而未尝不可以有为,故请致天下而不疑。自由言之,尧虽有为而未尝不出于无为,故以天下既治而不肯受。自言以其迹,言人以其心故也。夫以无事取天下而天下治,此无为之实也。天下既治而吾犹代之,则是取天下而为之,将见其不得也,是取其无为之名而已。名者,实之宾,吾肯为之乎?是故方其有为也,四海九州乐推而不为有余;及其无为也,一枝满腹归休而不为不足。此所以无用天下为,而尧、许之所以逍遥也。

林疑独注:日月时雨出于自然,故不见其有为而功大;爝火浸灌出于人力,故见其有为而效浅。尧谓许由:无为之道既行,则有为之道不能无愧,故请致天下。许由谓子治天下,天下既治,则虽无为而无不为矣。易曰: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者,神也。圣人之功以神为体,神何尝有功哉?唯尧也,吉凶与民同患,故不免于有为。有为之极,复归无为,所以让天下于由也。夫圣之在神,有为在无为,犹滴水之在冥海也。迹虽有为,但无累于心,亦天下之至妙,不必羡乎无为也。后举庖人宰割以喻有为,尸祝接神以喻无为,神人不得不无为,圣人不得不有为也。

陈详道注:尧,治天下者也。由,忘天下者也。治天下则实丧而名立,忘天下则实聚而名泯。治天下而天下已治,则不可致之于人;忘天下而天下兼忘,则不可代之于彼。此尧之志所以不得行于由,而由之志所以不屈于尧也。日月出矣,智周万物之譬也。时雨降矣,道济天下之譬也。鹪鹩一枝,足乎外也。偃鼠满腹,足乎内也。庖人,有事于事者也。尸祝,无事于事者也。有事则多累,故无事者未尝过而问焉,此由所以不越分而代尧也。

陈碧虚注:名器不可假人,大宝恶敢轻受?许由贵身贱物,不以天下为利。人人不利天下,天下自治矣。故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志可则也。夫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不知人则无以通利害而处人间,不自知则无以知天命而冥自然。此尧之所以知由,而由之所以自知也。

王旦论云:天出于无为,人出于有为。无为者以有为为累,有为者以无为为宗。方其有为也,尧为天子,富有天下,不为有余。及其无为也,由为匹夫,隐于箕山,不为不足。以由喻天之所为,日月、时雨是也。以尧喻人之所为,爝火、浸灌是也。夫尧以由能治天下而不敢尸,由以尧能治天下而不肯代,然则天下将谁治之?曰:治于尧,则有为而无为者也;治于由,则无为而有为者也。盖道之在圣人,出则尧也,隐则由也,庸何择乎?

虚斋赵以夫注:尧与许由非二人也,观者当于言外求之。天运篇中尧舜问答即此意。

褚氏管见云:伏读尧让章,淳古揖逊之风俨然在目,有以见圣人尊道贵德,后己先人,真以治身,土苴以治天下之意。彼战争攘夺于尺寸土地之间,何后世之𬇼薄耶?尧以爝、灌比功,其谦虚至矣,岂以黄屋为心哉?由以鹪、鼠喻量,其素分足矣,岂侥幸富贵者哉?为有神尧在位,斯有许由在野,气类感召,理有由然。尧之忧天下也深,谓四海虽已治,非由莫能继。由之待天下以忘,谓四海既已治,吾将曷与哉?非大任而不疑,无以见尧之真知卓绝;非高视而不受,无以见由之抱道精纯。盖圣人不以出处分重轻,而以义理为去就,此有系乎道之卷舒,时之当否耳。夫尧之知由也审,故不俟历试而举以代己。使由幡然受褝,不失乎端拱岩廊之尊;使尧倏然得谢,则可以韬光太古之上。圣人显晦在道,若合符节,岂世俗得以窥其蕴哉?且由之于尧,以分则民,以道则师,其启沃之微,心传之妙,由之所以资尧者至矣,虽受之天下,亦未为过。而由也诚何以天下为?至若名者实之宾一语,足为万世法。即此语而推,非惟醒邯郸之梦,息触蛮之争,抑使后人想像箕山、颖水之趣,而风树一瓢犹以为累也。终以尸祝不越俎而代庖,言尧之至德明于知人,由之隐德明于处己,各安所安,各足其足,而天下无事矣。夫尸祝之于庖人,虽尊卑劳逸,势若不侔,然均于以诚接神,临事尚敬,有可代之理,古人犹不为之。季世薄俗,乃有叛伦背理而妄希代者,幸是经不泯,足以明进退之节,量授受之分,而绝天下奸幸之心。吁!南华老仙亦圣矣,知世道交丧之后,有人与人相食者,故具述先圣揖逊之迹,觊由迹而求其心,是亦卢、扁投药于未病之义,诚有以密辅世教,而人罕知者,敬衍其所以言之意而表出之。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迳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郭象注:神人,即所谓圣人也。虽处廊庙之上,无异山林之中。今言王德之人而寄之此山,将明世所无由识,故乃托之绝垠之外,推之视听之表耳。

吕惠卿注:藐姑射山,唯有道者能登之。神人,即人心之所同有,唯穷神者能见之。藐,犹眇视,姑,且也。射,厌也。言登此山者,视天下事举无足为,故藐且射之。非神人孰能与于此!

林疑独注:此一节皆至理,圣人所秘而不言者。盖道至于此,不可以言言,故引接舆之言以明神圣之道,而寓意于姑射。藐,言其远,非必有是山也,犹列子云五山之类。神人者,圣而不可知,又恶可以言尽哉!

陈详道注:藐姑射山,以喻道也。神人无体,即道为体;神人无用,即道为用。则神人之所居者,道而已矣。

陈碧虚注:神人者,寓言体道。圣君淡泊无为,与化升降,言无治迹,故有为者笑之,以为狂而不信也。

吴俦注:藐姑射山,在托辞于寰海之外,以妙神人之妙处,而非世俗所知也。

王雱注:藐姑射山,在北海中,以喻归根复命之意。

西蜀无隐范讲师云:山以喻身,藐射言其幽眇,神人即身中至灵者。人能求诸幽眇之中而得吾身之至灵,则不食五榖,吸风饮露,乘云御龙,游于四海,非过论也。或者求之于外,不亦远乎?

褚氏管见云:姑射神人章,非食烟火语,不因亲接圣训,何由下教人间?寓道真切,莫要乎此。而言微旨奥,初学难窥。详前诸解,吕、林二公得其端绪,后有无隐讲师尽略衍义,直指玄微,发先圣不言之秘,开学人固有之天,恨不手挈群生,俱登姑射,同为逍遥之游,其用心可谓普矣。伯秀幸聆慈诲,不敢己私,敬附诸解之末,以弘法施,并推广余意,详释下文云:肌肤若冰雪,体抱纯素,尘莫能污也。绰约若处子,守柔自全,害莫能及也。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则绝除世味,纳天地之清冷;乘云御龙,游乎四海,则凌厉太空,同元气之冥漠。所谓不行而至,与造物游者也。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则养神之极者,非唯自全而已,又足以赞天地之化育,辅万物之自然。此言推己以及物之效,所以合神不测,契道无方也欤!或者为名相所移,求是山于绝垠之外,则所谓神人者益远矣。窃谓经中穷神极化之妙,备见此章,而闻者以为狂而不信,岂止一肩吾而已哉?按此与列子黄帝篇第二章文小异而义实同。南华托之于接舆,又所以神其迹也。余文平易可通,不复赘释。独犹时女也一句有二说,郭、成诸解并云:犹及时之女,自然为物所求,但智之聋瞽者,谓无此理。虚斋赵氏以时训是,女音汝,尚书时女功义同。连叔谓肩吾神人,似是汝也,列子所谓生生形形者。鬳斋口义同赵音训。又尘垢粃糠陶铸尧舜之语,若轻尧舜然,及考经旨所归,实尊之至也。谓世人所称尧舜,推尊之为圣人者,徒名其尘垢粃糠耳,尧舜之实,恶可得而名言耶?尧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四子说亦不同。按陆德明音义载司马旧注,谓王倪、啮缺、被衣、许由也。

郭象注:四子者,寄言以明尧之不一于尧耳。夫尧实冥矣,其迹则尧也。自迹观冥,内外异域,世徒见尧之为尧,岂识其冥哉!故将求四子于海外,而据尧之所见,因谓与物同波者,失其所以逍遥也。

成法师疏:四子,四德也。一本,二迹,三非本非迹,四非非本迹也。言尧反照心源,洞见道境,超兹四句,故云往见四子。

吕惠卿注:尧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是见神人也。神人即吾心,见吾心则无我,无我则虽有天下,亦何以天下为哉?又解:尧之师曰许由,许由之师曰啮缺,啮缺之师曰王倪,王倪之师曰被衣。四子皆能穷神,而尧因之以入,是往见之也。

林疑独注:尧资治天下之功业,往见许由、啮缺、王倪、被衣,而不为四子所售,犹宋人资章甫而适越也。

陈详道注:四子者,不以天下与物为事者也。连叔以大浸不溺、大旱不焦归之神人;王倪以泽焚不热、河沍不寒归之至人;河伯以寒暑不害、禽兽不贼归之德人;仲尼以经太山而不介、入渊泉而不濡归之真人。此四人者,皆心与元气合,体与阴阳冥。尧得四子之道,故云往见之也。

陈碧虚注:夫忘天下者,无寄托之近名。然归之愈众而忘之愈冥,故外其身而身存,后其身而身先,此天下乐推而不厌者也。

吴俦注:自迹观尧,则内外异境。治天下、平海内者,见其迹而已。若乃尧之为心,豁然四达,远在辽绝,一方不足以系之也。

虚斋赵以夫注:尧往见四子,岂真有人之可见哉?亦反而求之耳。能知许由即尧者,可以语此。本篇主意在肩吾、连叔问答。能通此,则首尾之意皆贯矣。

林氏鬳斋口义云:四子既无名,或以为许由、啮缺、王倪、被衣。或云一本、二迹、三非本非迹、四非非本迹。如此推寻,转见迂诞。不知此正庄子滑稽处,如今人所谓断头话,正要学者于此揣摸。盖谓世人局于所见,不自知其迷,必有大见识方能照破也。

西蜀无隐范讲师云:四子,喻四大。藐射,言其幽眇。谓尧虽治天下、平海内,迹若有为而心不离道,能反观四大于幽眇之中,故累尽而逍遥也。

褚氏管见云:已上诸解,四子之论不齐,或大意混成,而于数不合;或稽数合符,而考义差远。求之近解中,虚斋实为理胜,范讲义数兼该,皆可服膺者也。按此所谓四子,乃寓言以明道。而道之为物,恍惚窅冥,难以形数定,在学者用志不分,亲有所见,始究端的,非语言能尽。今据经意,拟为之说:尧之师曰许由,由之道盖出于啮缺、王倪、被衣,则四子之道一而已矣。尧能忘形以求道,是为往见之藐姑射山,即前反观身中幽眇之喻。此道古今无殊,君民罔问,君得此道,即今之帝尧;民得此道,即今之许由也。汾水,尧所都,不离当处而得见四子,言道不在乎远求,窅然丧其天下,弃如弊屣之谓也。又固研味祖经,密有所契,敬以有象、有物、有精、有信,参解四子,义若脗合。既见四子,则至贵在我,万乘之尊,四海之富,有不足顾者矣。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桨,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嚣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𬘢为事。客开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𬘢,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𬘢,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篷之心也夫!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𭤎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郭象注:其药能令手不拘拆,故常漂絮于水中。蓬非直达者也,盖言物各有宜,苟得其宜,安往而不适!夫小大之物,若失其极,则利害之理均;用得其所,则物皆逍遥也。

吕惠卿注:惠子拘于形器,谓庄子之言大而无用,故以大瓠况之。自其种而树之成,明我于其言始终察之也,而实五石,至不能自举,则求之于形器而累于有身者也。剖之以为瓢,瓠落无所容,则用之而域于宇宙,不能出者也。夫用大物必于大处,今惠子累于有身,是以疑而有问。故庄子答以拙于用大,遂引不龟手之药为喻。道之为言一也,不善用之,不足以周四体,则世世洴澼𬘢不过数金之谓也;善用之,非特周吾身而已,虽天下沦溺,犹将拯之,则用之水战裂地而对之谓也。夫注焉不满,酌焉不竭,此亦人之江湖也。今子有大器,不能浮之于大处,而患其无所容,则谓之有蓬之心也宜矣。惠子未悟,又以大樗为问。夫物以有用为用,用之小;以无用为用,用之大。狸狌跳梁,死于网罟,不能无为而以知巧杀身之譬也。𭤎牛至大,不能执鼠,逍遥无为,全其形生之譬也。圣人之于道,体之以深根固蒂,则其为树也大矣。欲树之者,莫若反求吾心。心之为物,莫知其乡,得其莫知之处而安之,是树之于无何有之乡也。充之而弥广六虚,静之而万物莫挠,逍遥其侧,寝卧其下,未始须臾离也。则所谓大而无用者,安所困苦而子患之乎?盖惠子虽至聪明,未能刳心去知,以至于未始有物,则于道不能无疑,故庄子于无用无情之说而致其辞焉。后之疑者,可思而得之矣。

林疑独注:魏王贻我大瓠之种,喻天遗我虚中之性。树之成,喻受而全之。实五石,喻充以五常,以盛水浆,清净可为万物鉴也。其坚不能自举,五常在身,不亦重乎!剖以为瓢,则分而为二,瓠落无所容,以为无用而掊弃之,喻性散而不能全,亦莫不莹然在耳。遂自以为不可复,而弗悟其为情所夺也。今子不能全大瓠之用,犹人不能尽其性也。故引宋人不龟手之药,以明所用之异。人有虚中之性,当充以逍遥,任其无为,犹因大瓠之形,虑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反忧其无所容邪?未尽性则不真达,故云有蓬之心。惠子复以大樗为问,拥肿卷曲,众所同去,以讥庄子之言大而无用,遂引狸、狌、𭤎牛以答之。虽小大有异,敏钝亦殊,而长于用者不免有所困苦,是以圣人全其命之根本而体道以为用。樗者,深其根而枝叶荣,命者,固其本而万事理。易曰:贞者,事之干。此又干之所以为本也。何有,言其虚无;广莫,言其宽大。今子有大树,亦犹人之有正命也,何不真之于虚无广莫之地,任其逍遥无为,不夭不害,此神人所以为大祥也。

陈详道注:物有所宜,事有所适,患不善用之而已。不龟手之药一也,宋人用之其利小,吴人用之其利大。弱七国之术一也,晁错用之则祸兴,主父偃用之则乱息。大瓠之用,岂异是哉?瓠之为物,中虚而善容,外圆而善浮,置之于地则失浮之性而其坚不能举;剖以为瓢则毁圆之体而瓠落无所容。若夫虑以为樽,浮于江湖,则不劳而自举,无适而不宜矣。凡天下之物,小者为用易,大者为用难;而人之情,用小者常工,用大者或拙。于其难而处之以工,非因性任理,去蓬心之累者,孰与于此!惠子又以庄子之言大而无用况之大樗,是知有用之用而不知无用之用也。庄子答以狸狌小而有用,不免于祸;𭤎牛大而无用,物莫之害。是有用之用不若无用之用也。大樗无用矣,又树之无用之地,则树之者得以彷徨逍遥,而为树者得免斧斤之患。与转徙于利害之涂而掊击于世俗者,岂可同日而语哉!

陈碧虚注:物有不适世用者,或便掊弃之,是未明无用之用也。故物无小大精粗,在人善用。继又寓言大樗,再释无用:狸狌以轻脱中机,𭤎牛以无技全质,才能之速祸,愚钝之全身,久矣夫!前论鹏、𮭨以有情逍遥,贵其飞翔自适;结以瓠、樗以无情逍遥,要在不夭不掊。达兹趣者,何往而非善游哉!王雱注大同疑独而节其文。

赵虚斋注:惠子以大瓠、大木为无用而发问,庄子以不龟手与𭤎牛答之,以明无用之用也。

林氏鬳斋口义云:樽,浮水壶,系腰可渡。中流失船,一壶千金,谓此。庄子既以不龟手之事喻其不知所用,乃曰:有此大瓠,何不思为浮江之湖?蓬心,茅塞其心也。惠子又以大樗拥肿讥庄子之言,答以狸狌小而桀颉,卒中机网;𭤎牛大而无技,亦可全生,谓物有大小,所适不同,不可以大者皆为无用也。无何、广莫,言造化自然至道之中自有可乐之地,虽无用于世而祸害亦可幸免矣。

褚氏管见云:造化生物,盈天地间,有用无用,系一时之逢,林不林又其次焉。故或用于昔而弃于今,或弃于今而用于后,此出于人为,非物所能必也。观夫刍狗之陈,朱陈膍胲之散未散可见矣。况魏王之瓠异于凡种,见者张皇惊赅之不暇,又恶知所以为用哉?宜惠子怪而有问也。庄子知其拙于用大,遂以不龟手之事喻之。物本一也,而其贵贱或相什伯,或相千万者,在人善用不善用之间耳。人多工于用小,世亦甘于就小,则所成可知矣;世多拙于用大,人或安于守大,则所蕴可知矣。夫五石之瓠,树之成也,岂一朝之功?今则非唯不能成其大用,而又掊击暴殄之,何斯瓠之不幸邪?凡出类之物,亦造化间气所钟,其无用也,意或有待。既大而不可剖为室家之用,当思全而为江湖之用,济深利涉,与舟楫同功,则大瓠之无用,适为妙用矣。以惠子之多方而不知出此,蓬塞其心也夫!惠子又以大樗拥肿,不中规矩,讥庄子之大言无用,对以狸狌黠慧,死于机辟,𭤎牛无技,幸全其生,得失果何如哉?今子有大树,不能树之于无用之地,以全逍遥之乐,而乃反忧匠者之不顾,此南华所深惜。故因其问而救正之,使脱形器之桎梏,保性命于虚玄,超有为而入无为,以不用而成大用,庶乎逍遥游之本旨也。

逍遥游篇,敷叙宏博,引喻高远,辞源浩渺,意趣卓绝,使读之者若御泠风而登汗漫,忘世累而极天游,真所谓超众义,彻重关,解粘释缚之洪规,通玄究微之捷迳也。伯秀不揆荒芜,槩陈管见,复于篇末为之统论云:循至理者,以道通乎万事;全正性者,与物同乎一天。理性得而不逍遥者,未之有也。夫赤子之心,本无知识,识随形长,物接乎前,得失存怀,冰炭交作,舍彼役此,无休歇期。傥非烛理洞明,道义战胜,虽居至贵至富,亦有所不免焉。故学道之要,先须求圣贤乐处,切身体究,方为得力。易云:乐天知命。颜氏箪瓢自乐,孟子养浩而充塞天地,原宪行歌而声出金石,此皆超外物之累,全自己之天,出处动静,无适非乐,斯可以论逍遥游矣。北冥之鲲,化而为鹏,抟风击水,徙于南冥。盖谓学者见闻狭陋,趋向细微,罔知性海之渊澄,并与命珠而沦失,遂举此大物生于大处,以明已之所自来。涵养既久,体神合变,出阴入阳,其用莫测。俾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悟外物之可轻,己天之当重,将见培风绝云,与化无极,何世累之能及哉?故必至于乘天地,御六气,以游无穷,然后为逍遥极致。所谓至神圣者,亦混融俱化而已,功名皆外物矣。尧让许由章,所以证成前义,启廉逊之风,警省后人,绝劵外之慕,裨益治道为多。及肩吾闻言于接舆,发挥神人之秘,以喻身中至灵,务操存涵养以致之,初不在乎远求也。尘垢粃糠,陶铸尧舜,言神人之德与天同运,推其绪余,犹足以成唐虞之治,而其真则非世人所知也。尧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中存妙理,难以臆度,必须亲造姑射,四子当不言而喻,学者勉之。是篇首论鲲鹏蜩鸠、灵椿朝菌,知年小大,皆穷理之谈。末举大瓠以虚中自全,大樗以深根自固,喻尽性以至于命,学道之大成而入乎神者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何往而非逍遥游哉?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