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集注

道德真经集注
[南宋] 彭耜 著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惟啬,是以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御注曰:聪明智识,天也;动静思虑,人也。适动静之节,省思虑之累,所以治人。不极聪明之力,不尽智识之任,所以事天。此之谓啬。

涑水司马光曰:啬者,省啬精神也。早复者,不远复也。不远而复,不离于德,可以修身。

颍滨苏辙曰:凡物方则割,廉则剧,直则肆,光则耀。唯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剧,直而不肆,光而不耀,此所谓啬也。夫啬者,有而不用者也。世患无以服人,苟诚有而能啬,虽未尝与物较,而物知其非不能也,则其服之早矣。物既已服,敛藏其用,至于没身而终不试,则德重积矣。德积既厚,虽天下之刚强,无不能克,则物莫测其量矣。如此而后可以有国。彼小人有尺寸之柄而轻用之,一试不服,而天下测知其深浅而争犯之,虽欲保其国家而不可得也。吾是以知啬之可以有国,则有国之母也。

临川王安石曰:夫人莫不有视、听、思。目之能视,耳之能听,心之能思,皆天也。然视而使之明,听而使之聪,思而使之正,皆人也。然形不可太劳,精不可太用,太劳则竭,太用则瘦。唯能啬之而不使至于太劳,太用则能尽性,尽性则至于命。早复者,复于命也。

王雱曰:治人在乎正己,事天在乎尽性,惟此两者,一于啬而已。动极而静,则其复晚矣。惟啬者不侈于费己,其去本也未尝远,故复静为早。德不外耗,则积于内矣。积于内而资纳无穷,则其为积也,积之又积也。尽性之人,盖将生天生地,宰制造化,其于事物何所不能尽?性则大矣,大而化之则圣矣。化则无穷,故莫知其极。

陆佃曰:啬者,爱养之辞。韩非所谓爱其精神,啬其知识是也。盖啬精养神,然后可以俯治人而仰事天,故曰,治人事天莫如啬。达真子曰:啬于一心,则必敛动而归静。啬于一性,则必敛意而归无。心敛动于静,然后能尽心。性敛意于无,然后能正性。尽其心、正其性者,人道之尽也。人道尽,则固可以治人矣。心静则任其自然,性正则安其固有。任自然、安固有者,天道之尽也。天道尽则固可以事天矣。是以治人事天莫如啬。惟心早复于静,意早复于性,则所谓重其积德也。能内重其积德以至治人,则人无不顺;以至事天,则天无不符;以至应万物,则万物莫不归;以至率万化,则万化莫不尽。是谓重积德则无不克。母也者,为众子之莫不从,以众动而归静,以众有而归无,固不异子之从母也。惟众动而归静,则静之者无终穷。众有而归无,则无之者无极尽。故曰: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晦庵朱熹曰:早服者,言能啬则不远而复。重积德者,言先已有所积,复养以啬,是又加积之也。如修养者,此身未有损失,而又加以啬养,是谓早服而重积。若待其已损而后养,则养之方足以补其所损,不得谓之重积矣。所以贵早服者,早觉未损而啬之也。

黄茂材曰:啬者,守于内,不耗于外,以之治人而人治,事天而天应,谓之早复。复者,物之初,今之道家所谓返本还元是已。可以成德,可以胜群物,可以同于无极,可以为有国之母。

林东曰:啬虽有悭吝意,乃简损之理。人为难治,天为难事。能于简损而早复其德性之真,则可以见道。既见夫道,则人虽奸诈,天虽难测,理不难见。治之事之,皆基于此。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御注曰:根深则柢固,性复则形全。与天地为常,故能长生。与日月参光,故能久视。人与物化而我独存,此之谓道。

碧虚子陈景元曰:杜光庭曰,修道之士,啬神以安体,积气以全和,内固三关而祛万虑,百神率服,众行周圆,变化莫穷,享年长久。固蒂于混元之域,深根于无何有之乡,与夫九老七元差肩接武矣。古本作柢,本也。

颍滨苏辙曰:孟子曰:尽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以啬治人,则可以有国者是也。以啬事天,则深根固蒂者是也。古之圣人保其性命之常,不以外耗内,则根深而不可拔,蒂固而不可脱,虽以长生久视可也。盖治人事天虽有内外之异,而莫若啬则一也。

陆佃曰:根在幽,蒂在显。根则以言其命,蒂则以言其性。万物莫足以测之之谓深,惟命为能与于此,故曰深根。万物莫足以倾之之谓固,惟性为能与于此,故曰固蒂。

黄茂材曰: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于是乎在。经云: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其道见于《易》之《复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