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集注卷之三
宋鹤林真逸彭耜纂集
持而盈之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御注曰:盈则溢矣,锐则挫矣。万物之理,盈必有亏。不知持后以处先,执虚以驭满,而沉溺满盈之欲,是增倾覆之祸,故不如其已。物之变无穷,吾之智有尽。前识者,道之华,愚之始也。揣物之情而锐于进取,则智有时而困,可长保乎?
碧虚子陈景元曰:严均平曰:富贵之于我,犹登山而长望也;名势之于我,犹奔电之忽过也。
颍滨苏辙曰:知盈之必溢而以持固之,不若不盈之安也。知锐之必折,而以揣先之,不知揣之不可必恃也。若夫圣人有而不有,尚安有盈?循理后行,尚安有锐?无盈则无所用持,无锐则无所用揣矣。
叶梦得曰:道欲或不盈,为其盈而持之则必覆,不若无所执而听其亏之为愈也。道欲挫其锐,幸其锐而揣之则必折,不若无所度而长保之为愈也。盈不持则无丧已之患,锐不揣则无敌物之忧。
黄茂材曰:道无执也,而欲其虚,持而盈之其可乎?道无体也,而欲其圆,揣而锐之其可乎?此皆在于非道,非道早已,又安能长保?
林东曰:道之为道,恶盈而好谦,恶锐而以不露圭角之为尚。假使于盈而能持,于锐而能揣,不若无盈无锐之安且久也。盈与锐非道中物,以其易溢易折,非安且久之理也。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御注曰:金玉富贵,非性命之理也,外物之不可恃而有者也。
碧虚子陈景元曰:严君平曰:金玉之于身,而名势之于神,若冰若炭,势不俱存。故名者神之秽也,利者身之害也。养神之秽,积身之害,损我之所成,而益我之所败,得之以为利,失之以为害,则彼思虑迷而趣舍悖也。
黄茂材曰:金玉如所谓被褐怀玉,非世间金玉也。富贵如所谓知我者希,则我贵矣,非世间富贵也。古之人有所得于中,天下事物不足以动其心。重内而轻外,贵已而贱物,故易至于骄。晋嵇康之徒,相与清谈,崇尚玄妙,非无得于道,而以陵人傲物,卒至于祸。宜乎老氏以为戒也。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御注曰:功成者隳,名成者亏。日中则昃,月盈则蚀,物之理也。圣人睹成坏之相因,识盈虚之有数,超然自得,不累于物,无复骄盈之患。非知天者孰能与此。故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四时之运,功成者去,是天之道。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能勿悔乎?伊尹曰:臣罔以宠利居成功。
碧虚子陈景元曰:夫大功既成,显名已遂,而不知休退者,何人哉?且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猎狗烹,势使然也。惟体天道之盈虚,知进退存亡者,至人哉!
黄茂材曰:功者,无功之功,非世所谓功也。名者,无名之名,非世所谓名也。功成名遂而身退,观诸四时之序,亦可以见天道。老、庄、列子、范蠡、四皓、安期生、东方朔,古之有道者也,史皆不载其所终,岂非道成而退,人莫得而知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