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中散集序

嵇子叔夜，生焉无辰。挺倪缺之天逸，而游于微氛之季；抱卷册之夸节，而遘夫酷网之朝。龙章孔姿，意气薄日月之表；雕言玮撰，思灵迈区合之涯。形寓寰间，神栖皇古。以涂匮寡欢，故泽和于琴绮；以都井喧鄙，故缀宅于山阳；以产务不足综，故寻炼乎九鼎；以俗子不足侣，故开襟于七贤；耻爵组之竞驰，故表传乎高士；卑天位之窃履，故托箴乎太史。揆厥玉度，盖欲猎华缨于伏轩之署，而调管籥；乘绿车于尧虞之庭，而览凤皇者也。观其绪辞，若曰：圣人不得已而临天下，以万物为心，穆然以无事为业，坦尔以天下为公。飨万国如素士，服绣衮若布衣。故君臣相忘于上，蒸民家足于下。岂劝百姓之尊己，割天下以自私，以富贵为崇高，心欲之而不已哉！可谓曲尽南面宰宥之方矣。呜呼！鸟图之感，昔缅想于仲尼；矸烂之歌，尝绵哀于宁戚。淳源莫返，良匪一朝。叔夜志既高独，而复遭魏晋，奸雄弥宇，豺虺盈途，无怪其洁躬于紫壑，而远害于青冥也。惜哉！非薄汤武，中马昭之祸心；散发倨鍜，致钟会之贝謵。由是无罪无辜，歼此哲士。虽请师救赎，三千子衿，痛惜士绅接于海□，而广陵妙响，终绝于东市矣。忍哉司柄，垂恶无穷。呜呼！此蓬蒿之间，固非神鹏之可集；污常之渎，夫岂大鲵之所旋。徙必重霄，避宜瀛墽。户农所以席海而不返，老菜所以投畚而不顾也。无道则隐，洙训末图。危行言逊，时机罔觉。性烈才隽，登戒勿思。意远防疏，秀规莫省。学炳名光，贲迹不远。叔夜不能免其尤矣。鲰坐抱遗文于驹谷，珍览靡厌；结遐悲于异代，叹息弥深。故每三复其糟粕。诗长托谕，播兴超峻，之擅理辨，纬体绵密。片言小属，无非素衷玄致，奥膈之所存也。苟欲考竹林之秀短，攀柳阿之清蹈者，不有斯述，何以披溯？故乃校次瑶篇，汇为十卷，刻之斋中，俾高士芳规，得流耀于来嗣耳。

嘉靖乙酉冬十月三日，五岳山人汝南黄省曾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