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卷第九
唐司空房玄龄注
霸形第二十二 霸言第二十三
问第二十四 谋失第二十五
霸形第二十二
桓公在位,管仲、隰朋见立,有閒有贰,鸿飞而过之。桓公叹曰:“仲父,今彼鸿鹄,有时而南,有时而北,有时而往,有时而来,四方无远,所欲至而至焉。非唯有羽翼之故,是以能通其意于天下乎?”管仲、隰朋不对。桓公曰:“二子何故不对?”管子对曰:“君有霸王之心,而夷吾非霸王之臣也,是以不敢对。”桓公曰:“仲父胡为然?盍不当言寡人其有乡乎?寡人之有仲父也,犹飞鸿之有羽翼也,若济大水有舟楫也。仲父不一言教寡人,寡人之有耳,将安闻道而得度哉?”管子对曰:“君若将欲霸王举大事乎?则必从其本事矣。”桓公变躬迁席,拱手而问曰:“敢问何谓其本?”管子对曰:“齐国百姓,公之本也。人甚忧饥而税敛重,人甚惧死而刑政险,人甚伤劳而上举事不时。公轻其税敛,则人不忧饥;缓其刑政,则人不惧死;举事以时,则人不伤劳。”桓公曰:“寡人闻仲父之言,此三者闻命矣,不敢擅也,将荐之先君。”于是令百官有司削方墨笔,明日皆朝于太庙之门。朝定令于百吏,使税者百一钟。孤幼不刑,泽梁时纵。关讥而不征,市书而不赋。近者示之以忠信,远者示之以礼义。行此数年,而民归之如流水。此其后宋伐杞,狄伐邢,卫桓公不救,祼体纫胸,称疾,召管仲曰:“寡人有千岁之食,而无百岁之寿,今有疾病,姑乐乎?”管子曰:“诺。”于是令之县钟磬之榬,陈歌舞竽瑟之乐,日杀数十牛者数旬。群臣进谏曰:“宋伐杞,狄伐邢,卫君不可不救。”桓公曰:“寡人有千岁之食,而无百岁之寿,今又疾病,姑乐乎?且彼非伐寡人之国也,伐邻国也,子无事焉。”
宋已取相,狄已拔邢、卫矣。桓公起,行笋虡之间,管子从,至大钟之西,桓公南面而立,管仲北乡对之。大钟鸣,桓公视管子曰:“乐夫,仲父。”管子对曰:“此臣之所谓哀,非乐也。臣闻之,古者之言乐于钟磬之间者,不如此。言脱于口,而令行乎天下,游钟磬之间,而无四面兵革之忧。今君之事,言脱于口,令不得行于天下;在钟磬之间,而有四面兵革之忧,此臣之所谓哀,非乐也。”桓公曰:“善。”于是伐钟磬之县,并歌舞之乐,宫中虚无人。
桓公曰:“寡人以伐钟磬之县并歌舞之乐矣,请问所始于国,将为何行?”管子对曰:“宋伐耜,狄伐邢、卫,而君之不救也,臣请以庆。臣闻之,诸侯争于强者,勿与分于强。今君何不定三君之处哉?”于是桓公曰:“诺。”因命以车百乘,卒千人以缘陵封耜,车百乘,卒千人以夷仪封邢,车五百乘,卒五千人,以楚丘封卫。
桓公曰:“寡人以定三君之居处矣,今又将何行?”管子对曰:“臣闻诸侯贪于利,勿与分于利。君何不发虎豹之皮、文锦以使诸侯,令诸侯以缦帛、鹿皮报。”桓公曰:“诺。”于是以虎豹皮、文锦使诸侯,诸侯以缦帛、鹿皮报,则令固始行于天下矣。
此其后楚人攻宋、郑,烧𦶟熯,焚郑地,使城坏者不得复筑也。屋之烧者,不得复葺也。令其人有丧,雌雄居室,如乌鼠处。穴要宋田,夹塞两川,使水不得东流。东山之西,水深灭垝。四百里,而后可田也。楚欲吞宋、郑而畏齐,曰:“思人众兵强能害己者,必齐也。”于是乎,楚王号令于国中曰:“寡人之所明于人君者,莫如桓公;所贤于人臣者,莫如管仲。明其君而贤其臣,寡人愿事之。谁能为我交齐者?寡人不爱封侯之君焉。”于是,楚国之贤士皆抱其重宝币帛以事齐,桓公之左右,无不受重宝币帛者。
于是,桓公召管仲曰:“寡人闻之,善人者人亦善之。今楚王之善寡人一甚矣,寡人不善,将拂于道。仲父何不遂交楚哉?”管子对曰:“不可。楚人攻宋,郑烧𦶟熯,焚郑地。使城坏者不得复筑也,屋之烧者不得复葺也,令人有丧雌雄居室,如鸟鼠处穴,要宋田,夹塞两川,使水不得东流。东山之西,水深灭垝,四百里而后可田也。楚欲吞宋、郑,思人众兵强而能害己者必齐也。是欲以文克齐,而以武取宋、郑也。楚取宋、郑而不止禁,是失宋、郑也。禁之,则是又不信于楚也。知失于内,兵困于外,非善举也。”桓公曰:“善。然则若何?”管子对曰:“请兴兵而南存宋、郑,而令曰:‘无攻楚。’言与楚王遇,至于遇上,而以郑城与宋水为请。楚若许,则是我以文令也。楚若不许,则遂以武令焉。”桓公曰:“善。”于是遂兴兵而南存宋、郑,与楚王遇于召陵之上,而令于遇上曰:“母贮粟,毋曲隄,无擅废适子,无置妾以为妻。因以郑城与宋水为请于楚,楚人不许,遂退七十里而舍,使军人城郑南之地,立百代城焉。”曰:“自此而北至于河者,郑自城之,而楚不敢隳也。东发宋田,夹两川,使永复东流,而楚不敢塞也。”遂南伐,及逾方城,济于汝水,望汶山,南致楚、越之君,而西伐秦,北伐狄,东存晋公于南,北伐孤竹,还存燕公。兵车之会六,乘车之会三,九合。诸侯反位。已霸,修钟磬而复乐。管子曰:“此臣之所谓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