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

[春秋] 管仲 撰 · [唐] 房玄龄 注

管子卷第二十四

唐司空房玄龄注

轻重乙第八十一   轻重丙第八十二

轻重丁第八十三   轻重戊第八十四

轻重己第八十五   轻重庚第八十六

轻重乙第八十一

桓公曰:“天下之朝夕可定乎?”管子对曰:“终身不定。”桓公曰:“其不定之说可得闻乎?”管子对曰:“地之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天子中而立,国之四面,面万有余里,民之入正籍者亦万有余里。故有百倍之力而不至者,有十倍之力而不至者,有倪而是者,则远者疏疾怨上,边竟诸侯受君之怨,民与之为善,缺然不朝,是天子塞其涂,熟榖者去,天下之可得而霸。”桓公曰:“行事奈何?”管子对曰:“请与之立壤列,天下之旁,天子中立,地方千里,兼霸之壤三百有余里,佌诸侯度百里,负海子男者度七十里。若此则如胸之使臂,臂之使指也。然则小不能分于民,推徐疾,羡不足,虽在下不为君忧。夫海出沸无止,山生金木无息,草木以时生,器以时靡币,济水之盐以日消,终则有始,与天壤争,是谓立壤列也。”

武王问于癸度曰:“贺献不重,身不亲于君,左右不足,支不善于群臣,故不欲收穑户籍而给左右之用,为之有道乎?”癸度对曰:“吾国者,衢处之国也,远秸之所通,游客蓄商之所道,财物之所遵。故苟入吾国之粟,因吾国之币,然后载黄金而出。故君请重重而衡轻轻,运物而相因,则国策可成。故谨毋失其度,未与民可治。”武王曰:“行事奈何?”癸度曰:“金出于汝汉之右衢,珠出于赤野之末光,玉出于禺氏之旁山,此皆距周七千八百余里,其涂远,其至阨,故先王度用于其重。因以珠玉为上币,黄金为中币,刀布为下币。故先王善高下中币,制下上之用,而天下足矣。”

桓公曰:“衡谓寡人曰:‘一农之事,必有一耜、一铫、一镰、一𬭦、一椎、一铚,然后成为农。一车必有一斤、一锯、一𮣲、一钻、一凿、一𨱇、一轲,然后成为车。一女必有一刀、一锥、一箴、一𬬸,然后为女。请以令断山木鼓山铁,是可以毋籍而用足。’”管子对曰:“不可。今发徒隶而作之,则逃亡而不守;发民,则下疾怨上,边竟有兵,则怀宿怨而不战,未见山铁之利而内败矣。故善者不如与民量其重,计其赢,民得其十,君得其三。有杂之以轻重,守之以高下。若此,则民疾作而为上虏矣。”

桓公曰:“请问壤数。”管子对曰:“河淤诸侯,亩钟之国也。𤾀山诸侯之国也。河淤诸侯常不胜山诸侯之国者,豫戒者也。”桓公曰:“此若言何谓也?”管子对曰:“夫河淤诸侯,亩钟之国也。故榖众多而不理,固不得有。至于山诸侯之国,则敛蔬藏菜,此之谓豫戒。”桓公曰:“壤数尽于此乎?”管子对曰:“未也。昔狄诸侯,亩钟之国也,故粟十钟而锱金。程诸侯,山诸侯之国也,故粟五釜而锱金。故狄诸侯十钟而不得剚戟,程诸侯,五釜而得剚戟。十倍而不足,或五分而有余者,通于轻重高下之数。国有十岁之蓄,而民食不足者,皆以其事业望君之禄也。君有山海之财,而民用不足者,皆以其事业交接于上者也。故租籍,君之所宜得也。正籍者,君之所强求也。亡君废其所宜得,而敛其所强求,故下怨上而令不行,民夺之则怒,予之则喜,民情固然,先王知其然,故见予之所不见夺之理。故五榖粟米者,民之司命也。黄金刀布者,民之通货也。先王善制其通货,以御其司命,故民力可尽也。”

管子曰:“泉雨五尺,其君必辱;食称之,国必亡。待五榖者众也。故树木之胜霜露者,不受令于天,家足其所者,不从圣人。故夺然后予,高然后下,喜然后怒,天下可举。”

桓公曰:“强本节用,可以为存乎?”管子对曰:“可以为益愈,而未足以为存也。昔者纪氏之国,强本节用者,其五榖丰满而不能理也,四流而归于天下。若是,则纪氏其强本节用,适足以使其民榖尽而不能理,为天下虏,是以其国亡而身无所处,故可以益愈,而不足以为存。故善为国者,天下下我高,天下轻我重,天下多我寡,然后可以朝天下。”桓公曰:“寡人欲毋榖一士,毋顿一戟,而辟方都二,为之有道乎?”管子对曰:“泾水十二空,汶、渊、洙、浩满三之。于乃请以令,使九月种麦,日至日获,则时雨未下而利农事矣。”桓公曰:“诺。”令以九月种麦,日至而获,量其艾一收之,积中方都二。故此所谓善因天时,辩于地利,而辟方都之道也。

管子入复桓公曰:“终岁之租金四万二千金,请以一朝素赏军士。”桓公曰:“诺。”以令至鼓期于泰舟之野期军士。桓公乃即坛而立,宁戚、鲍叔、隰朋、易牙、宾胥无皆差肩而立。管子执枹而揖军士曰:“谁能陷陈破众者,赐之百金。”三问不对。有一人秉剑而前,问曰:“几何人之众也?”管子曰:“千人之众。千人之众,臣能陷之。赐之百金。”管子又曰:“兵接弩张,谁能得卒长者?赐之百金。”问曰:“几何人卒之长也?”管子曰:“千人之长。千人之长,臣能得之,赐之百金。”管子又曰:“谁能听旌旗之所指,而得执将首者,赐之千金。言能得者,垒千人,赐之人千金。其余言能外斩首者,赐之人十金。一朝素赏,四万二千金廓然虚。”桓公惕然太息曰:“吾曷以识此?”管子对曰:“君勿患,且使外为名于其内,乡为功于其亲,家为德于其妻子,若此,则士必争名报德,无北之意矣。吾举兵而攻,破其军,并其地,则非特四万二千金之利也。”五子曰:“善。”桓公曰:“诺。”乃诫大将曰:“百人之长,必为之朝礼,千人之长,必拜而送之,降两级。其有亲戚者,必遗之酒四石,肉四鼎。其无亲戚者,必遗其妻子,酒三石,肉三鼎。行教半岁,父教其子,兄教其弟。”妻谏其夫曰:“见其若此其厚而不死列陈,可以反于乡乎?”桓公衍终举兵攻莱,战于莒,必市里。鼓旗未相望,众少未相知,而莱人大遁。故遂破其军,兼其地,而虏其将。故未列地而封,未出金而赏。破莱军,并其地,禽其君,此素赏之计也。

桓公曰:“曲防之战,民多假贷而给上事者,寡人欲为之出赂,为之奈何?”管子对曰:“请以令,令富商蓄贾百符而一马无有者,取于公家。若此,则马必坐长而百倍其本矣。是公家之马不离其牧皂,而曲防之,战赂足矣。”

桓公问于管子曰:“崇弟,蒋弟、丁惠之功,世吾岁罔,寡人不得籍斗升,焉去菹菜咸卤,斥泽山闲㙗堞不为用之壤,寡人不得籍斗升,焉去一列稼缘封十五里之原,强耕而自以为落其民,寡人不得籍斗升焉。则是寡人之国五分而不能操其二,是有万乘之号而无千乘之用也。以是与天子提衡,争秩于诸侯,为之有道乎?”管子对曰:“唯籍于号令为可耳。”桓公曰:“行事奈何?”管子对曰:“请以令发师置屯,藉农,十钟之家不行,百钟之家不行,千钟之家不行。行者不能百之一、千之十,而囷窌之数皆见于上矣。”君案囷窌之数,令之曰:“国贫而用不足,请以平价取之。子皆案囷窌而不能挹损焉。君直币之轻重以决其数,使无劵契之责,则积藏囷窌之粟皆归于君矣。故九州无敌,竟上无患。”令曰:“罢师归农,无所用之。”管子曰:“天下有兵,则积藏之粟足以备其粮。天下无兵,则以赐贫甿。若此则菹菜咸卤,斥泽山闲,㙗堞之壤无不发草。此之谓籍于号令。”

管子曰:“滕鲁之粟釜百,则使吾国之粟釜千。滕鲁之粟四流而归我,若下深谷者,非岁凶而民饥也,辟之以号令,引之以徐疾,施乎其归我若流水。”

桓公曰:“吾欲杀正商贾之利,而益农夫之事,为此有道乎?”管子对曰:“粟重而万物轻,粟轻而万物重,两者不衡立,故杀正商贾之利而益农夫之事,则请重粟之价金三百。若是则田野大辟,而农夫劝其事矣。”桓公曰:“重之有道乎?”管子对曰:“请以令与大夫城藏,使卿、诸侯藏千钟,令大夫藏五百钟,列大夫藏百钟,富商蓄贾藏五十钟,内可以为国委,外可以益农夫之事。”桓公曰:“善。”下令卿诸侯、令大夫城藏、农夫辟其五榖,三倍其贾,则正商失其事,而农夫有百倍之利矣。

桓公问于管子曰:“衡有数乎?”管子对曰:“衡无数也。衡者,使物壹高壹下,不得常固。”桓公曰:“然则衡数不可调耶?”管子对曰:“不可调。调则澄,澄则常,常则高下不贰,高下不贰,则万物不可得而使固。”桓公曰:“然则何以守时?”管子对曰:“夫岁有四秋,而分有四时,故曰:‘农事且作,请以什伍。’农夫赋耜铁,此之谓春之秋。大夏且至,丝纩之所作,此之谓夏之秋。而大秋成,五榖之所会,此之谓秋之秋。大冬营室中,女事纺绩缉缕之所作也,此之谓冬之秋。故岁有四秋,而分有四时。已得四者之序,发号出令,物之轻重相什而相伯,故物不得有常固。故曰衡无数。”

桓公曰:“皮干筋角,竹箭羽毛、齿革不足,为此有道乎?”管子曰:“惟曲衡之数为可耳。”桓公曰:“行事奈何?”管子对曰:“请以令为诸侯之商贾立客舍,一乘者有食,三乘者有𫇴菽,五乘者有伍养,天下之商贾归齐若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