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经传集解(左传集解)

[周] 左丘明 撰 · [西晋] 杜预 撰 · [唐] 陆德明 音义

春秋经传集解襄四第十七

杜氏尽二十五年

经二十有三年,春,王二月,癸酉,朔,日有食之。○三月,己巳,耜伯匄卒。○夏,邾畀我来奔。○葬耜孝公。○

陈杀其大夫庆虎及庆寅。

陈侯之弟黄自楚归于陈。○

晋栾盈复入于晋,入于曲沃。○

秋,齐侯伐卫,遂伐晋。○

八月,叔孙豹帅师救晋,次于雍榆。○己卯,仲孙速卒。○

冬,十月,乙亥,臧孙纥出奔邾。○晋人杀栾盈。○齐侯袭莒。

传二十三年,春,杞孝公卒,晋悼夫人丧之。平公不彻乐,非礼也。礼,为邻国阙。○

陈侯如楚。公子黄诉二庆于楚,楚人召之。使庆乐往,杀之。庆氏以陈叛。夏,屈建从陈侯围陈。陈人城,板队而杀人。役人相命,各杀其长,遂杀庆虎、庆寅。楚人纳公子黄。君子谓:“庆氏不义,不可肆也。故书曰:“惟命不于常。”○

晋将嫁女于吴,齐侯使析归父媵之,以藩载栾盈及其士,纳诸曲沃。栾盈夜见胥午而告之。对曰:“不可。天之所废,谁能兴之?子必不免。吾非爱死也,知不集也。”盈曰:“虽然,因子而死,吾无悔矣。我实不天,子无咎焉。”许诺。伏之而觞曲沃人。乐作,午言曰:“今也得栾孺子何如?”对曰:“得主而为之死,犹不死也。”皆叹,有泣者。爵行,又言。皆曰:“得主,何贰之有?”盈出,徧拜之。

四月,栾盈帅曲沃之甲,因魏献子以昼入绛。初,栾盈佐魏庄子于下军,献子私焉,故因之。赵氏以原、屏之难怨栾氏,韩、赵方睦。中行氏以伐秦之役怨栾氏,而固与范氏和亲。知悼子少,而听于中行氏。程郑嬖于公。唯魏氏及七舆大夫与之。

乐王鲋侍坐于范宣子。或告曰:“栾氏至矣。”宣子惧。桓子曰:“奉君以走固宫,必无害也。且栾氏多怨,子为政,栾氏自外,子在位,其利多矣。既有利权,又执民柄,将何惧焉?栾氏所得,其唯魏氏乎,而可强取也。夫克乱在权,子无懈矣。”

公有姻丧,王鲋使宣子墨缞冒绖,二妇人辇以如公,奉公以如固宫。范鞅逆魏舒,则成列既乘,将逆栾氏矣。趋进,曰:“栾氏帅贼以入,鞅之父与二三子在君所矣,使鞅逆吾子。鞅请骖乘。”持带。遂超乘。右抚剑,左援带,命驱之出。仆请,鞅曰:“之公。”宣子逆诸阶,执其手,赂之以曲沃。

初,斐豹,隶也,著于丹书。栾氏之力臣曰督戎,国人惧之。斐豹谓宣子曰:“苟焚丹书,我杀督戎。”宣子喜,曰:“而杀之,所不请于君焚丹书者,有如日。”乃出豹而闭之,督戎从之。逾隐而待之,督戎逾入,豹自后击而杀之。

范氏之徒在台后,栾氏乘公门。宣子谓鞅曰:“矢及君屋,死之。”鞅用剑以帅卒,栾氏退。摄车从之。遇栾乐,曰:“乐免之。死,将讼女于天。”乐射之,不中。又注,则乘槐本而覆。或以戟钩之,断肘而死。栾鲂伤。栾盈奔曲沃,晋人围之。○

秋,齐侯伐卫。先驱,榖荣御王孙挥,召扬为右。申驱:成秩御苡恒,申鲜虞之傅摰为右;曹开御戎,晏父戎为右;贰广,上之登御邢公,卢蒲癸为右;启:牢成御襄罢师,狼蘧疏为右;胠:商子车御侯朝,桓跳为右;大殿,商子游御夏之御寇,崔如为右,烛庸之越驷乘。自卫将遂伐晋。

晏平仲曰:“君恃勇力,以伐盟主。若不济,国之福也。不德而有功,忧必及君。”崔杼谏曰:“不可。臣闻之,小国间大国之败而毁焉,必受其咎。君其图之。”弗听。陈文子见崔武子曰:“将如君何?”武子曰:“吾言于君,君弗听也。以为盟主,而利其难。群臣若急,君于何有?子姑止之。”文子退,告其人曰:“崔子将死乎!谓君甚,而又过之,不得其死。过君以义,犹自抑也,况以恶乎?”

齐侯遂伐晋,取朝歌。为二队,入孟门,登大行,张武军于荧庭,戍郫邵,封少水,以报平阴之役,乃还。赵胜帅东阳之师以追之,获晏牦。

八月,叔孙豹帅师救晋,次于雍榆,礼也。○

季武子无适子,公弥长,而爱悼子,欲立之。访于申丰,曰:“弥与纥,吾皆爱之,欲择才焉而立之。”申丰趋退,归,尽室将行。他日,又访焉,对曰:“其然,将具敝车而行。”乃止。

访于臧纥,臧纥曰:“饮我酒,吾为子立之。”季氏饮大夫酒,臧纥为客。既献,臧孙命北面重席,新樽絜之。召悼子,降,逆之。大夫皆起。及旅,而召公𬬺,使与之齿,季孙失色。

季氏以公𬬺为马正,愠而不出。闵子马见之,曰:“子无然。祸福无门,唯人所召。为人子者,患不孝,不患无所。敬共父命,何常之有?若能孝敬,富倍季氏可也。奸回不轨,祸倍下民可也。”公𬬺然之,敬共朝夕,恪居官次。季孙喜,使饮。已酒,而以具往,尽舍旃。故公𬬺氏富,又出为公左宰。

孟孙恶臧孙,季孙爱之。孟氏之御驺丰点好羯也,曰:“从余言,必为孟孙。”再三云,羯从之。孟庄子疾,丰点谓公𬬺:“苟立羯,请雠臧氏。”公𬬺谓季孙曰:“孺子秩固其所也。”若羯立,则季氏信有力于臧氏矣。”弗应。己卯,孟孙卒,公𬬺奉羯立于户侧。季孙至,入哭而出,曰:“秩焉在?”公𬬺曰:“羯在此矣。”季孙曰:“孺子长。”公𬬺曰:“何长之有?唯其才也。且夫子之命也。”遂立羯。秩奔邾。

臧孙入哭,甚哀,多涕。出,其御曰:“孟孙之恶子也,而哀如是。季孙若死,其若之何?”臧孙曰:“季孙之爱我,疾疢也。孟孙之恶我,药石也。美疢不如恶石。夫石犹生我,疢之美,其毒滋多。孟孙死,吾亡无日矣。”孟氏闭门,告于季孙曰:“臧氏将为乱,不使我葬。”季孙不信。臧孙闻之,戒。冬十月,孟氏将辟,藉除于臧氏。臧孙使正夫助之,除于东门,甲从已而视之。孟氏又告季孙。季孙怒,命攻臧氏。乙亥,臧纥斩鹿门之关以出,奔邾。

初,臧宣叔娶于铸,生贾及为而死。继室以其侄,穆姜之姨子也,生纥,长于公宫。姜氏爱之,故立之。臧贾、臧为出在铸。臧武仲自邾使告臧贾,且致大蔡焉,曰:“纥不佞,失守宗祧,敢告不吊。纥之罪不及不祀,子以大蔡纳请,其可。”贾曰:“是家之祸也,非子之过也。贾闻命矣。”再拜受龟。使为以纳请,遂自为也。臧孙如防,使来告曰:“纥非能害也,知不足也。非敢私请。苟守先祀,无废二勋,敢不辟邑?”乃立臧为。臧纥致防而奔齐。其人曰:“其盟我乎?”臧孙曰:“无辞。”将盟臧氏,季孙召外史掌恶臣而问盟首焉。对曰:“盟东门氏也,曰:“母或如东门遂,不听公命,杀适立庶。”盟叔孙氏也,曰:“母或如叔孙侨如,欲废国常,荡复公室。”季孙曰:“臧孙之罪,皆不及此。”孟椒曰:“盍以其犯门斩关?”季孙用之。乃盟臧氏曰:“无或如臧孙纥,干国之纪,犯门斩关。”臧孙闻之,曰:“国有人焉,谁居?其孟椒乎!”○

晋人克栾盈于曲沃,尽杀栾氏之族党。栾鲂出奔宋。书曰:“晋人杀栾盈”,不言大夫,言自外也。○

齐侯还自晋,不入,遂袭莒。门于且于,伤股而退。明日,将复战,期于寿舒。杞殖、华还载甲,夜入且于之隧,宿于莒郊。明日,先遇莒子于蒲侯氏。莒子重赂之,使无死,曰:“请有盟。”华周对曰:“贪货弃命,亦君所恶也。昏而受命,日未中而弃之,何以事君?”莒子亲鼓之,从而伐之,获耜梁。莒人行成。

齐侯归,遇杞梁之妻于郊,使吊之。辞曰:“殖之有罪,何辱命焉?若免于罪,犹有先人之敝庐在,下妾不得与郊吊。”齐侯吊诸其室。○

齐侯将为臧纥田。臧孙闻之,见齐侯。与之言伐晋。对曰:“多则多矣,抑君似鼠。夫鼠,昼伏夜动,不穴于寝庙,畏人故也。今君闻晋之乱而后作焉,宁将事之,非鼠如何?”乃弗与田。仲尼曰:“知之难也。有臧武仲之知,而不容于鲁国,抑有由也,作不顺而施不恕也。夏书曰:“念兹在兹”,顺事、恕施也。”

经二十有四年,春,叔孙豹如晋。○仲孙羯帅师侵齐。○夏,楚子伐吴。○

秋,七月,甲子,朔,日有食之,既。○齐崔杼帅师伐莒。○大水。○

八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公会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耜伯、小邾子于夷仪。○

冬,楚子、蔡侯、陈侯、许男伐郑。○公至自会。○陈针宜咎出奔楚。○叔孙豹如京师。○大饥。

传二十四年,春,穆叔如晋,范宣子逆之,问焉,曰:“古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谓也?”穆叔未对。宣子曰:“昔匄之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晋主夏盟为范氏,其是之谓乎!”穆叔曰:“以豹所闻,此之谓世禄,非不朽也。鲁有先大夫曰臧文仲,既没,其言立,其是之谓乎!”豹闻之,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若夫保姓受氏,以守宗祊,世不绝祀,无国无之。禄之大者,不可谓不朽。”○

范宣子为政,诸侯之币重,郑人病之。二月,郑伯如晋,子产寓书于子西,以告宣子,曰:“子为晋国,四邻诸侯不闻令德,而闻重币,侨也惑之。侨闻君子长国家者,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贰。诸侯贰,则晋国坏;晋国贰,则子之家坏,何没没也?将焉用贿?

夫令名,德之舆也;德,国家之基也。有基无坏,无亦是务乎!有德则乐,乐则能久。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德,则令名载而行之,是以远至迩安,母宁使人谓子:“子实生我,而谓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宜。”子说,乃轻币。是行也,郑伯朝晋,为重币故,且请伐陈也。郑伯稽首,宣子辞。子西相,曰:“以陈国之介恃大国,而陵虐于敝邑,寡君是以请罪焉,敢不稽首?”○

孟孝伯侵齐,晋故也。○

夏,楚子为舟师以伐吴,不为军政,无功而还。○

齐侯既伐晋而惧,将欲见楚子。楚子使䓕启强如齐聘,且请期。齐社,搜军实,使客观之。陈文子曰:“齐将有寇。吾闻之,兵不戢,必取其族。”○

秋,齐侯闻将有晋师,使陈无宇从䓕启强如楚,辞,且乞师。崔杼帅师送之,遂伐莒,侵介根。○

会于夷仪,将以伐齐。水,不克。

冬,楚子伐郑以救齐,门于东门,次于棘泽。诸侯还救郑。晋侯使张骼、辅跞致楚师,求御于郑。郑人卜宛射犬,吉。子大叔戒之曰:“大国之人,不可与也。”对曰:“无有众寡,其上一也。”大叔曰:“不然。部娄无松柏。”二子在幄,坐射犬于外,既食,而后食之。使御广车而行。已,皆乘乘车。将及楚师,而后从之乘,皆踞转而鼓琴。近,不告而驰之。皆取胄于櫜而胄,入垒,皆下,搏人以投,收禽挟囚。弗待而出。皆超乘,抽弓而射。既免,复踞转而鼓琴,曰:“公孙!同乘,兄弟也,胡再不谋?”对曰:“曩者志入而已,今则怯也。”皆笑曰:“公孙之亟也。”

楚子自棘泽还,使䓕启强帅师送陈无宇。○

吴人为楚舟师之役故,召舒鸠人。舒鸠人叛楚。楚子师于荒浦,使沈尹寿与师祁犁让之。舒鸠子敬逆二子,而告无之,且请受盟。二子复命,王欲伐之。䓕子曰:“不可。彼告不叛,且请受盟,而又伐之,伐无罪也。姑归息民,以待其卒。卒而不贰,吾又何求?若犹叛我,无辞,有庸。”乃还。○

陈人复讨庆氏之党,针宜咎出奔楚。○

齐人城郏。穆叔如周聘,且贺城。王嘉其有礼也,赐之大路。○

晋侯嬖程郑,使佐下军。郑行人公孙挥如晋聘。程郑问焉,曰:“敢问降阶何由?”子羽不能对。归以语然明。然明曰:“是将死矣。不然,将亡。贵而知惧,惧而思降,乃得其阶。下人而已,又何问焉?且夫既登而求降阶者,知人也,不在程郑。其有亡衅乎?不然,其有惑疾,将死而忧也。”

经二十有五年,春,齐崔杼帅师伐我北鄙。○

夏,五月,乙亥,齐崔杼弑其君光。○

公会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耜伯、小邾子于夷仪。○

六月,壬子,郑公孙舍之帅师入陈。○

秋,八月,己巳,诸侯同盟于重丘。○公至自会。○卫侯入干夷仪。○

楚屈建帅师灭舒鸠。○

冬,郑公孙夏帅师伐陈。○

十有二月,吴子遏伐楚,门于巢,卒。

传二十五年,春,齐崔杼帅师伐我北鄙,以报孝伯之师也。公患之,使告于晋。孟公绰曰:“崔子将有大志,不在病我,必速归,何患焉!”其来也不寇,使民不严,异于他日。”齐师徒归。○

齐棠公之妻,东郭偃之姊也。东郭偃臣崔武子。棠公死,偃御武子以吊焉。见棠姜而美之,使偃取之。偃曰:“男女辨姓,今君出自丁,臣出自桓,不可。”武子筮之,遇困䷜之大过。䷯史皆曰“吉”。示陈文子,文子曰:“夫从风,风陨妻,不可娶也。且其繇曰:“困于石,据于蒺蔾,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困于石,往不济也。据于蒺蔾,所恃伤也。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无所归也。”崔子曰:“嫠也何害?先夫当之矣。”遂取之。

庄公通焉,骤如崔氏。以崔子之冠赐人,侍者曰:“不可。”公曰:“不为崔子,其无冠乎?”崔子因是,又以其间伐晋也,曰:“晋必将报。”欲弑公以说于晋,而不获间。公鞭侍人贾举,而又近之,乃为崔子间公。

夏五月,莒为且于之役故,莒子朝于齐。甲戌,飨诸北郭。崔子称疾不视事。乙亥,公问崔子,遂从姜氏。姜入于室,与崔子自侧户出。公拊楹而歌。侍人贾举止众从者,而入,闭门。甲兴,公登台而请,弗许;请盟,弗许;请自刃于庙,弗许。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听命。近于公宫,陪臣干黀有淫者,不知二命。”公逾墙,又射之,中股,反队,遂弑之。贾举、州绰、邴师、公孙敖、封具、铎父、襄伊、偻堙皆死。祝佗父祭于高唐,至,复命,不说弁而死于崔氏。申蒯,侍渔者,退谓其宰曰:“尔以帑免,我将死。”其宰曰:“免,是反子之义也。”与之皆死。崔氏杀鬷蔑于平阴。

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归乎?”曰:“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卢蒲癸奔晋,王何奔莒。

叔孙宣伯之在齐也,叔孙还纳其女于灵公,嬖,生景公。丁丑,崔杼立而相之,庆封为左相,盟国人于大宫,曰:“所不与崔、庆者。”晏子仰天叹曰:“婴所不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与,有如上帝。”乃歃。辛巳,公与大夫及莒子盟。

大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大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

闾丘婴以帷䌸其妻而载之,与申鲜虞乘而出,鲜虞推而下之,曰:“君昏不能匡,危不能救,死不能死,而知匿其昵,其谁纳之?”行及弇中,将舍,婴曰:“崔、庆其追我。”鲜虞曰:“一与一,谁能惧我?”遂舍,枕辔而寝,食马而食,驾而行。出弇中,谓婴曰:“速驱之,崔、庆之众,不可当也。”遂来奔。

崔氏侧庄公于北郭。丁亥,葬诸士孙之里,四翣,不跸,下车七乘,不以兵甲。○

晋侯济自泮,会于夷仪,伐齐,以报朝歌之役。齐人以庄公说,使隰𬬺请成,庆封如师,男女以班,赂晋侯以宗器乐器,自六正、五吏、三十帅、三军之大夫、百官之正长、师旅及处守者,皆有赂。晋侯许之,使叔向告于诸侯。公使子服惠伯对曰:“君舍有罪,以靖小国,君之惠也。寡君闻命矣。”○

晋侯使魏舒、宛没逆卫侯,将使卫与之夷仪。崔子止其帑,以求五鹿。○

初,陈侯会楚子伐郑,当陈隧者,井堙木刊。郑人怨之。六月,郑子展、子产帅车七百乘伐陈,宵突陈城,遂入之。陈侯扶其大子偃师奔墓,遇司马桓子,曰:“载余。”曰:“将巡城。”遇贾获,载其母妻,下之,而授公车。公曰:“舍而母。”辞曰:“不祥。”与其妻扶其母以奔墓,亦免。

子展命师无入公宫,与子产亲御诸门。陈侯使司马桓子赂以宗器。陈侯免,拥社,使其众男女别而累,以待于朝。子展执絷而见,再拜稽首,承饮而进献。子美入,数俘而出。祝祓社,司徒致民,司马致节,司空致地,乃还。○

秋七月己巳,同盟于重丘,齐成故也。○

赵文子为政,令薄诸侯之币,而重其礼。穆叔见之,谓穆叔曰:“自今以往,兵其少弭矣。齐崔、庆新得政,将求善于诸侯。武也知楚令尹。若敬行其礼,道之以文辞,以靖诸侯,兵可以弭。”○

楚䓕子冯卒,屈建为令尹,屈荡为莫敖。舒鸠人卒叛,楚令尹子木伐之,及离城,吴人救之。子木遽以右师先,子强、息桓、子捷、子骈、子盂帅左师以退。吴人居其间七日。子强曰:“久将垫隘,隘乃禽也,不如速战。请以其私卒诱之,简师,陈以待我。我克则进,奔则亦视之,乃可以免。不然,必为吴禽。”从之。五人以其私卒先击吴师,吴师奔,登山以望,见楚师不继,复逐之,傅诸其军,简师会之,吴师大败。遂围舒鸠,舒鸠溃。八月,楚灭舒鸠。○卫献公入于夷仪。○

郑子产献捷于晋,戎服将事。晋人问陈之罪,对曰:“昔虞阏父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我先王赖其利器用也,与其神明之后也,庸以元女大姫配胡公,而封诸陈,以备三恪。则我周之自出,至于今是赖。桓公之乱,蔡人欲立其出,我先君庄公奉五父而立之,蔡人杀之。我又与蔡人奉戴厉公。至于庄、宣,皆我之自立。夏氏之乱,成公播荡,又我之自入,君所知也。今陈忘周之大德,蔑我大惠,弃我姻亲,介恃楚众,以冯陵我敝邑,不可亿逞,我是以有往年之告。未获成命,则有我东门之役。当陈隧者,井堙木刊。敝邑大惧不竞,而耻大姬。天诱其衷,启敝邑心。陈知其罪,授手于我。用敢献功。”晋人曰:“何故侵小?”对曰:“先王之命,唯罪所在,各致其辟。且昔天子之地一圻,列国一同,自是以裴。今大国多数圻矣。若无侵小,何以至焉?”晋人曰:“何故戎服?”对曰:“我先君武、庄为平、桓卿士。城濮之役,文公布命曰:“各复旧职。”命我文公戎服辅王,以授楚捷,不敢废王命故也。”士庄伯不能诘,复于赵文子。文子曰:“其辞顺,犯顺不祥。”乃受之。

冬十月,子展相郑伯如晋,拜陈之功。子西复伐陈,陈及郑平。

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哉!”○

楚𫇭掩为司马,子木使庀赋,数甲兵。甲午,𫇭掩书土田,度山林,鸠薮泽,辨京陵,表淳卤,数疆潦,规偃猪,町原防,牧隰皋,井衍沃,量入修赋,赋车籍马,赋车兵、徒兵、甲楯之数。既成,以授子木,礼也。○

十二月,吴子诸樊伐楚,以报舟师之役。门于巢。巢牛臣曰:“吴王勇而轻,若启之,将亲门。我获射之,必殪。是君也死,疆其少安。”从之。吴子门焉,牛臣隐于短墙以射之,卒。○

楚子以灭舒鸠赏子木,辞曰:“先大夫𫇭子之功也。”以与𫇭掩。○

晋程郑卒,子产始知然明,问为政焉。对曰:“视民如子。见不仁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子产喜,以语子大叔,且曰:“他日吾见蔑之面而已,今吾见其心矣。”

子大叔问政于子产。子产曰:“政如农功,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终,朝夕而行之。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其过鲜矣。”○

卫献公自夷仪使与宁喜言,宁喜许之。大叔文子闻之,曰:“乌乎!诗所谓“我躬不说,皇恤我后”者,宁子可谓不恤其后矣。将可乎哉?”殆必不可。君子之行,思其终也,思其复也。书曰:“慎始而敬终,终以不困。”诗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今宁子视君不如弈棋,其何以免乎?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耦,而况置君而弗定乎?必不免矣。九世之卿族,一举而灭之,可哀也哉!”

春秋左氏传卷第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