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原发微

[南宋] 鲍云龙 著 · [元] 方回 著

天民临卧咒

天有九星,地有九官。我有九窍,万神查从。三尸伏灭,五藏流通。三田四支,动息守中。八卦龙虎,来侍我身。妖精鬼魅,万邪不干。真宫肃静,邪梦不侵。急急如高上神霄消魔玉律令敕。

右法兆取长生灵气咽之,呜法鼓三通,任意卧之,生皆自此出焉。

天地之气交而生人物,观其所交,则气之所至,可以知其类之所从出矣。天气交乎地,于人为男,于物为牡;地气交乎天,于人为女,于物为牝。男女牡牝又自交,而生生化化之类不穷。人物既生,气随天地之气升降交感。人得天地之中气,四方之气无不感。物得天地之偏,而亦各随所感。故观天地之气交,可以知人物之初生矣;观天地之气感,可以知人物之相生矣。天地形也,其交也以乾坤,乾坤不用,其交也以坎离。非知道者,孰能识之?一日之气十二时,一月之气三十日,一岁之气十二月。气之所至,万物各以其气禀,随所禀而受天地之气,以为生生不穷之本。人得天地之中,故与天地同运,而收万物之气于一身,此人所以贵于天地,灵于万物也。有能得天地之道,执其机而用之,是亦天地而已矣。

〇又曰:得天地之中气为人,而四方之气无不具,故人为天地之贵,万物之灵也。

人头圆顶天,足方履地,面南背北,左东右西,耳聪目明,手举足履无不通。正居天地中,当子午位。君臣父子五典之伦,仁义礼智,五常之理,根于心而著于外。得其气之清而正且通者,为圣为贤;得其气之浊而偏且塞者,为愚为不肖。至于近东者多仁而柔,近西者多义而刚,亦气禀之异,不得不然。夷狄亦人类,悍暴无礼义者,以其得地尤偏,故禀气亦偏,气使然也,非性也。人直生,禽兽横生,草木侧生。横生者得气尤偏,故首西向,背天足地,于其偏之中,亦有仁义存焉。得东者仁,得西者义,所以当卯酉之位。禽虽横而首昂,与兽微异,亦得东方之气者仁,得西方之气者义。鳞甲毛蜾之类,又气之渐入于地者也。侧生者得入地之气,得西北者刚,得东南者柔,天下之类尽之矣。龙得正东,虎得正西,故东有苍龙,西有白虎。说文云:麟,东方仁兽。驺虞,西方仁兽。凡得东气皆角,得西气皆齿。角者常仁,其不及者亦柔而易驯,如牛羊之类是。其太过者必刚而多贼,如豺狼犬豕之类是。西方兽皆宵行,东方兽宵则暝,惟龙不丽此数神故也。禽横而首昂,以气离地以上,渐近乎天,故首昂而能飞。然东西者自下而升,首短尾长,羽多文,其将飞必腾而上。西南者自上而降,首长尾短,羽多玄缟,其将飞必坠于下,亦有仁义存焉。升之小者为鸡雉,飞不离地;大者为鸾凤,飞冲天。降之小者为鸽为鹤,飞近天极为凫鸭,飞抢地至于入水。东南夜暝,西北夜飞。自戌至酉渐入地,自寅至卯渐出地。故西方为甲虫、蜾虫,常多蛰,气渐入故也。东方为鳞虫、羽虫,常多生,气渐出故也。故龟鼋之类善伏息,鱼蛇之类善变化,阴阳变化,升降使然也。草得入地之气,故皆倒生,与人正相反。盖气有逆顺,不容不然。生于东者柔,秋落春夏荣。生于西者刚,春落秋冬荣。枝叶向阴,叶不离地,故兽宿之,且食其叶。木参乎天,故禽栖之,且食其实,类也。亥、子、丑三方不生物,余方皆生物。惟其不生,故天地自相生,此天地所以长久而生物不息也。岁之冬,月之晦朔,日之夜,天地之道也。

〇张观物曰:人寿百岁,自阴之长数言之,一年为增一岁;自阳之分数言之,一年为减一岁。

天以一三、五、七、九而造始,自子至巳六至九,少至多,为阳长阴消。其气自下而上,阳生于下,为阴中之阳。此所谓阳先分之,以立大限也。阳分则虚,虚为阴,阳极则阴生。地以二、四、六、八、十而续终,由午至亥,自九至六,自多至少,为阴长阳消。其气自上而下,阴生于上,为阳中之阴。此阴乃长之,以充其细数也。阴长则实,实为阳,阴极则阳生。阳先立大限者,如人寿百岁已有定数。阴来消阳者,消其已定之数。阴以形数言,虽似一年长一岁;阳以分数言,实一年减一岁也。故曰阳来则生,阳去则死。非阳去也,阳为阴消尽其数尔。

〇朱子曰:言贵有序,言语无序,则不能有所为也。

艮六五:艮其辅,辅,颊车也。艮止其辅,言不妄出而有序,则人易听易行,而悔可亡矣。汉贾谊有才,文亦雄伟,胸次狭甚,著事不得,有些子尽要迸出来,一齐说了,只管跳踯暴躁不已,失进言之序。宜乎其徒绛灌之说,帝亦谦让未遑,终是做事不成。如韩信、邓禹、孔明辈,其言语皆有次序,所以其君易听,终身行之,不易其素,岂特无悔而已哉?素有一定之规模尔。或问:咸上六为辅,艮六五为辅,何也?曰:咸以兑上为口,艮以九三为心,故以五之阴为辅。

〇邵子曰:人之所以灵于万物者,谓其目能收万物之色,耳能收万物之声,鼻能收万物之气,口能收万物之味。

其曰声色臭味者,万物之体;目耳鼻口者,万人之用。体用交而人物之道备。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有性有命,穷之尽之至之,而后可用天下之目耳鼻口为己之目耳鼻口,则目无所不观,耳无所不听,口无所不言,鼻无所不通。夫如是,则以天下之心为心,心无所不谋,故能以一心观万心,一身观万身,一物观万物,一世观万世。不观以目而观以心,不观以心而观以理,天下之物,孰有出于此理之外哉?故曰万物静观皆自得,以此。又曰:自天地观万物,则万物为万物;自太极观天地,则天地亦物也。人能尽太极之道,则能范围天地,曲成万物,而造化在我矣。岂千千之物为细物,千千之民为细民之比哉?

〇又曰:天下将治,人必尚行尚义;天下将乱,人必尚言尚利。

尚行,则笃实之风行;尚言,则诡谲之风行;尚义,则谦让之风行;尚利,则攘夺之风行。是以三王尚行入于义,五伯尚言入于利。下于五伯,夷而已哉,岂忍言哉!三代世治,未有不治人伦之为道;三代作乱,未有不乱人伦之为道。去人伦则夷矣。自古杀人之多,未有如秦之甚。夫杀人之多,不必以刃,谓天下之人无生路可趋,况以刃多杀之乎?

〇朱子曰:人心道心,精一执中一十六字尔,而一身之是非得失,天下之安危治乱,莫不系焉。尧、舜、禹、汤、文、武传之孔子、孟子者,此也。

三代有道之长,人以此立心,国以此立治。自孟轲氏没,此学不传,功利乘之。汉唐而下千五百年间,未免架漏牵补,过了时日。虽不无小康,而二帝、三王、周孔所传之学,未尝一日得行乎天地之间也。世之学者,稍有才气,便不肯低心下意,做儒家事业、圣学功夫,但取获禽之多,不羞诡遇之不正,反取敛然规矩准绳之儒而姗笑之,此正学所以不明,而世变日下也。

〇又曰:君子小人,上达下达,只初间用心分毫之差尔。

由乎天理,故曰上达。只管透进向上,日进一日,徇乎人欲,日究污下,故曰下达。小人只管向下,一日沉沦一日,被这人欲坠下去,如人坠水相似。大抵上下之分,初间只争些子,少间究竟将去,越见差得多,虽有智力,亦补助救扶他不得了。

〇古今人表述孔子之言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又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唯上智与下愚不移。

班氏曰:自书契之作,先民可得而闻者,经传所称。唐虞以上帝王有号谥辅佐不可得而称,而诸子颇言之,归乎显善昭恶,劝戒后人,故传采焉。解说经义曰传。传曰:譬如尧、舜、禹、稷莴与之为善则行,鲧、𬴐兜欲与为恶则诛。可与为善,不可与为恶,是谓上智。桀、纣,龙逢、比干欲与之为善则诛于莘桀之勇人崇侠,纣佞臣与之为恶则行。可与为恶,不可与为善,是谓下愚。齐桓公,管仲相之则伯,竖貂辅之则乱。可与为善,可与为恶,是谓中人。兹因以列九等之序,究极经传,继世相次,总备古今之要略云。

〇上上圣人太昊帝伏羲氏黄帝轩辕氏少昊金天氏颛顼高阳氏帝喾高辛氏帝尧陶唐氏帝舜有虞氏帝禹夏后氏帝汤殷商氏文王周氏武王周公孔子。

伏羲、神农、黄帝,三皇也。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五帝也。书序已言之矣。禹、汤、文、武,三王也。周公,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制礼作乐,身致太平,圣德不可加矣。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六经制作,垂诏万世。自伏羲以来,至于孔子,集大成矣。班氏列古今人品,分为九等,以此一十四圣归之上上,固得之矣。胡为上中以下析为八等,名实不称,错乱颠倒,俱失其次序哉?愚并纪张、颜二氏之辩于后。张曰:老子之默,仲尼所师,虽不在圣,要为大贤。文伯之父,达于礼典,动为圣人所叹,言为后世所则,而在第四。田单以即墨孤城,复强齐之大,鲁连之博通,忽于荣利,蔺子申威秦王,退让廉颇,乃在第五。大姬巫怪,好祭鬼神,陈人化之,国多淫祀,寺人孟子,违于大雅,以保其身,既被宫刑,怨刺而作,乃在第六。嫪毒之蒸,昏乱礼度,恶不忍闻,乃在第七。其余差违,纷错不少。本业未究,而寻遇窦氏之难,使之然乎?颜曰:六家之论,轻重不同,百行所存,趣舍难一。张氏辄申所见,捃摭班史,然而所编,又自差舛,大要知其古帝王之号而已。诸人士见于史传者,无待解释。其间幽昩,时复及焉。

〇邵子曰:人有十百千万之不同,各四四一十六等。上而皇帝王伯,下而士农工商,贤愚相远辽绝矣。

人也者,物之至;圣也者,人之至。生一一之物,当兆兆之物,岂非人乎?生一一之人,当兆兆之人,岂非圣乎?故千千之民分一民者,细民也;一一之士能兼兆民者,巨民也。物有小大,民有贤愚。故曰:有一人之人,有十人之人,有百人之人,有千人之人,有亿人之人,有兆人之人。

〇又曰:人有三品,善恶在焉。上品之人,不教而善;中品之人,教而后善;下品之人,教亦不善。不教而善,非圣而何?教而后善,非贤而何?教亦不善,非愚而何?

凡言教者,教其可教者也。不可教者,非其所能教之也。虽然,不可以教之,亦可以戒之,庶几免于凶德也。是故作善则谓之吉人,作不善则谓之凶人。夫吉人者,目不视非礼之色,耳不听非礼之声,口不谈非礼之言,足不履非礼之地。人非其道不交,物非其义不受。就贤如饥渴,避恶如陷阱,良如金石,重如丘山,仪如鸾凤,气如芝兰。或曰不谓之吉人,吾不信也。凶人者,言语险躁,贪名逐非,耽酒好色,恶直丑正,幸灾乐祸,嫉良善如仇雠,犯刑宪如衽席,小则殒身灭性,大则复宗绝祀。或曰不谓之凶人,吾不信也。易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此之谓也。南轩张氏曰:人有三等,上焉不变,下焉不变。轩轾斯世者,常是中等人。君子聚于朝,中人皆化为善,则是二分君子,一分小人。小人得用,中等皆被引用,则是二分小人,一分君子。愚曰:康节之言,所以教人为善;南轩之言,所以勉励朝廷用君子之善。家齐而后国治,二先生之言,可为万世法。邵又曰:尧舜之世,难乎其为小人,虽有四凶,不能肆其恶;商纣之世,难乎其为君子,虽有三仁,不能遂其善。此又系乎上之人变化之如何。

〇程子曰:性相近,习相远,此言气质之性,非性之本也。张子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朱子曰:人气质相近之中,又有美恶,一定而非习之所能移者,下愚也。或问:性之本何也?曰:孟子道性善是也,程子所谓极本穷原之性也,张子所谓万物之一原,是为天地之性,乃未受生以前,天理之流行,所谓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言者,亦可谓之命也。自其理言之,不杂乎气质而言,是乃天命付予万物之本然者,纯粹至善,降而在人,则寓乎气质之中也。故其言曰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盖谓天地之性,未尝离乎气质之中也,故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又问:气质之性何也?曰:天地之所生物者,理也。其生物者,气与质也。人物得是气质以成形,而其理之在是者,则谓之性。然所谓气质者,有偏正、纯驳、昏明、厚薄之不齐,故性之在是者,其为品亦不一。告子所谓生之谓性,程子所谓生质之性,荀卿所谓性恶,扬雄所谓善恶混,韩文公所谓三品,是皆指气质之性而言也,而不知性之本。愚谓孟子道性善,知本矣,而不言气质,所以启荀、扬、韩之纷纷也。故程子曰:论性不论气,不备。荀、扬、韩言气质之性矣,而所以为性则不知。直去孔孟千余年后,至濂溪而始明,故又曰:论性不论气,不以。黄勉斋有言:横渠张子分为天地、人性、气质之性,然后诸子之说始定。信哉斯言!又曰:气有偏正,所受之理随而偏正;气有昏明,所受之理随而昏明。木气盛则金气衰,故仁常多而义常少;金气盛则木气衰,故义常多而仁常少。此气质之性有善恶也。既有气质善恶之性,则非天地本然之性矣。以子思未发之中求之,此心未发,其中湛然,万虑不生,是天地之性纯粹至善,则气虽偏而理自正,气虽昏而理自明,气虽有嬴乏而理则无胜负。及其感物而动,则气动而理亦随之,或理动而气挟之,由是至善之理听命于气,善恶由之而判矣。先师尝曰:此心未发之前,气不用事,所以有善而无恶者,此也。又曰:性近而习远者,何也?曰:自其常者而言之,则性之善者习于善而日进乎高明,性之恶者习于恶而日流乎污下。自其变者而言之,则性之善者或习于恶而失其善,性之恶者或习于善而失其恶。凡是四者,始皆相近,而终则远矣。又引程子之言曰:人性本善也,语其才则有下愚之不移。下愚有二焉,自暴自弃也。人苟以善自治,则无不可移,虽昏愚之至,皆可渐磨而进也。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弃者绝之以不为,虽圣人与居,不能化而又也,仲尼之所谓下愚也。然其质非必昏且愚也,往往强戾而才力有过人者,商辛是也。圣人以其自绝于善,谓之下愚,然考其归,则诚愚也。又云:懈意一生,便是自暴自弃。朱子曰:自暴者有强悍意,非毁礼义是不好,不通与他说好话。自弃者有懦弱意,亦道礼义是好,也受人说,只是自不肯做。

〇张子曰: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其气,性命于德。穷理尽性,则性天德,命天理。气之不可变者,独死生修夭而已。故论死生则曰有命,以言其气也;语富贵则曰在天,以言其理也。此大德所以必受命。

吕氏曰:君子之所以学者,为能变化气质而已。德胜气质,则愚者可进于明,柔者可进于强。不能胜之,则虽有志于学,亦愚不能明,柔不能立而已矣。盖均善而无恶者,性也,人所同也;昏明强弱之禀不齐者,寸也,人所异也。诚之者,所以反其同而变其异也。夫以不美之质,求变而美,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今以卤莽灭裂之学,或作或辍,以变其不美之质,及不能变,则曰天质不美,非学所变,是果于自弃,其为不仁甚矣。大德必受命者,德即理也。程子谓行天命,天,达天理也。必受命,是得其应也。天之报应,皆如影响,得其报者,是常理也;不得其报者,非常理也。但人以浅狭求之,便为差互。天命不可易也,然有可易者,惟有德者能之。如修养之引年,世祚之祈天永命,常人之至于圣贤,皆此道也。侯氏曰:得其常者,舜也;不得其常者,孔子也。舜自匹夫而有天下,栽者培之也。桀自天子而为匹夫,倾者覆之也。天非为舜、桀而存亡之,理固然也。即是而推,他可以触类矣。

〇朱子曰:化不是一日内顿然便恁地,人之进德亦然。三十而立,不到那三十时便立,须从十五志学,渐渐化去。不惑、知命、耳顺、从心,皆然。

胡氏曰:孔子十五而志于学,何学也?曰:大学也,所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也。三十而立,何立也?曰: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不退转也。四十而不惑,何不惑也?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卓然立乎万物之表也。五十而知天命,何知也?曰:元亨利贞,乾之四德,行之昭明,浩然与万物同波,处之各得其分而不乱也。六十而耳顺,何其顺也?曰:所过者化,所存者神,几于天矣。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何也?曰:以其动也天故也。子贡曰: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非天能如是乎?愚谓:圣人之学,与天无极,如建千万年之基业。然志欲大而久,故三十以前,十五年一化,入大人之学,以开其志;又十五年,持循已久,则所学不变,而卓有成立矣。自此以后,亹亹地去,十年一化,有渐进底意思。不惑则进于立矣,故洞然于事物当然之理而无所疑。又十年而知天命,则不惑又不足言矣,此心与天命相流通,无间然也。又十年而声入心通,无所违碍,不思而得也。由是涵养积累之久,至于从心不逾矩之地。此十年之间,则安而行之,不勉而中矣。盖夫子之学,乾大人之学也。前三十年分为两节,所以开其久大之其后三十年分为三节,所以造于从心不逾矩之地。确乎不拔,志学也;闲邪存诚,而立也;知至知终,不惑也;声气相求,耳顺也;乃见天则,不逾矩也。故曰: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夫岂一日之力而至此哉!吾故曰:夫子之学,乾大人之学也。黄勉斋谓:说者以为圣人立法,谦辞以勉人,则圣人皆是架空虚诞之辞,岂圣人正大之心哉?至哉斯言!朱子亦曰:圣人非心实自圣,而姑为是退托也。

〇又曰:致知、诚意是学者两个关。

致知乃梦与觉之关,诚意乃善与恶之关。透得致知之关即觉,不然则梦;透得诚意之关则善,不然则恶也。

〇天即人,人即天。

人之始生,其得于天也。既生此人,则天亦在人矣。凡语言视听、动作皆天,故曰顾𬤊天之明命,常见得此道理昭然在目也。下学者事也,理在事中。若直能尽得下学之事,则上达天理便在此。人之所生,理与气合而已。凡思虑云为皆气也,而理存焉。故发为五常万善,皆理也。西山真氏曰:穷理主知而言,无一物之不格;尽性主行而言,无一理之不体。知得尽,行得尽,便是至于命。命是天之赋于我者。圆外窍中是心之体,虚灵知觉是心之用,仁义礼智是心之理。五峰胡氏曰:大哉性乎!万善具焉,天地由是而立。有源之水,寒冽不冻;有德之人,厄穷不塞。日没,见托于月;孔子亡矣,道托于孟。

〇周子曰: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伊尹、颜渊,大贤也。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挞干市。颜渊不迁怒,不或过,三月不违仁。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

朱子曰:随其用力浅深,以为所至远近,不失令名,以其有为善之实也。故胡氏曰:周子患人以发策波科、荣身肥家希宠为事也,则曰志伊尹之所志;患人以知识闻见为得而自画,不待贾而沽也,故曰学颜子之所学。人有真能立伊尹志,修颜子学,然后知通书之言包括至大,而圣门之事业无穷矣。愚曰:学者欲变化其气质,莫大于希圣希天之学,然必自希贤始。伊尹耕莘乐道,未尝无颜渊之学;颜渊居陋巷而有为邦之问,未尝无伊尹之志。二大贤易地则皆然。士能反身而诚,不事缘饰希之则是。必也立志讲学以实,而无愧于身;事亲从兄以实,而无愧于家;忠信笃敬以实,而无愧于乡;进思尽忠以实,而无愧于官。有实胜之善,而无名胜之耻。由是复焉执焉,而贤可希;性焉安焉,而圣可希;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而天可希。志伊学颜者,可不及求诸身耶?

〇程子曰:充广得去,则天地变化,草木蕃;充广不去,则天地闭,贤人隐。

朱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只管充广将去,则万物各得其所。充之于一家一国一天下,自莫不各得其所。如何天地不变化,草木不蕃?若充广不去,则出门便有碍。孟子一书,只是要人充广,曰收其放心,此是外面收入里来。曰知皆广而充之,又要从里面推出去。故曰修其身而天下平,皆不出恕之一字。

〇朱子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八个字,一生用之不穷。

敬立则内直,义形而外方,这终身可以受用。义是心头断事底,心断于内,而外便方正,万物各得其宜。丹书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敬便竖起,怠便放倒。以理从事是义,不以理从事是欲。又以敬字解直字,义字解方字。敬而无义,则做事便错了。只义无敬则无本,须是敬义立,方不孤。敬以直内是持守工夫,义以方外是讲学工夫。直是直上直下,胸中无纤毫委曲。方是割截方整之意。敬譬如镜,义便是能照底敬,无义便是死杀了,不是活底敬。

〇又曰:须是将来做个本,顾涵养得贯通时,敬以直内,便义以方外。

又如虽在静坐处,亦须验个敬肆,敬便是天理,肆便是人欲。如居处便须验得恭与不恭,执事便须验得敬与不敬。有一般人,专要就寂然不动上理会,及其应事,却七颠八倒,又牵动他寂然底。又有专要理会事,却于根本上全无工夫。须是彻上彻下,表里洞彻方可。

〇又曰:敬,天德也。敬便彻上彻下,与天无间。程子曰:毋不敬,可以对越上帝。范氏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一言以蔽之,曰毋不敬。朱子曰:尧是初头出治第一个圣人,尚书尧典是第一篇典籍,说尧之德,都未下别字。钦是第一个字。如今看圣贤千言万语,大事小事,莫不本于敬,收拾得自家精神在此,方看得道理尽,然后修身齐家,举而措之天下尔。敬有甚形影,只是收敛身心,不容一物,便是主一。明道教人静坐,李先生亦然。须静坐始能收敛,临事方用,便有气力。又曰:敬字通贯动静。真氏曰:冬气闭藏不密,温暖无霜雪,则来年阳气无力,五谷不登。人心亦是如此,静时纷优,则动时安能中节?故周子以主静为本,程子以主敬为本,皆此理也。武夷胡氏曰:敬之一字,力行十年须别。朱子曰:天地似也有个主宰,方始恁他变易,便是天地底敬。成汤所以克配上帝者,盖自圣敬日跻始。愚按:东莱吕氏曰:敬是百圣相传第一个字,圣学下工夫处。至顾命之书,又曰:周公精微之传,成王得之,将终,方以示群臣;孔子精微之传,曾子得之,将终,方以示孟敬子。皆主于敬而已。圣人太极之全体,不假修为而尚存乎敬,况学者乎?夫知此而修之,君子之所以吉也;不知此而悖之,小人之所以凶也。修之悖之,亦在乎敬肆之间而已矣。敬则欲寡而理明,寡之又寡,以至于无,则圣学可希矣。故朱子谓程先生所以有功于后学者,最于敬之一字为有力者,此也。学者可不勉诸!

天原发微卷之十八